宫纪·柳心列传

　　（一）
　　大约巳时三刻，我到达了紫奥城外的贞顺门。
　　马车停下，婵娟搀着我下了马车。一路上颠沛赶路，腰肢早已酸软。待我正要进去，却有一宫装女子自偏门出来。我定睛一看，竟是印月。印月笑道：“小主吉祥。”我道：“有劳姑姑亲自来接我入宫。”印月道：“小主，请从偏门入罢。贞顺门的正门，只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才能踏入。”我庄肃道：“谢姑姑提点。”
　　于是我便入门去，跟随印月前往宫里。一路上，遇见不少宫人，皆向我行礼问安，我也一视同仁，通通赏一块碎银子。沿路，印月道：“小主入宫后，居住的是昭信宫的玉润堂。昭信宫是后宫中几座行制较大的宫苑之一，主位是舒贵嫔荣氏。与小主同住的似乎没有其他妃嫔了，虽然有些寂寞，倒也乐得清静。”我原不喜欢太热闹嘈杂的场所，新下一丝欢喜。忽而想到漓莹，问道：“叶常在在那个宫内？”印月若有所思道：“似乎是畅安宫的碧桐轩，与此次入宫的沈才人及早些入宫的和嫔小主同住。”我闭口不言。
　　走着走着，经过无数宫苑，却看到眼前是一妙曼女子。她背对着，我穿着者一件粉色苏绣披风，头饰华丽且多用花饰，更映衬得她娇艳曼妙。她转过身来，却是那日选秀遇到的金氏。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我，道：“你是……”我见她不用礼数，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向婵娟使了个眼色，婵娟会意，上前一步，道：“这是柳常在。”
　　她家侍女倒乖觉，行了个礼道：“柳常在万安。”
　　我略点一点头，回头向清影道：“赏。”
　　清影特特挑了一块大的碎银子，还未交给那侍女，却被金氏拦下。金氏似是有些恼怒，骂道：“荷臻，你可是财迷疯了么？一块破碎银也敢要！”说罢回首向我，道：“柳常在是吧。”她似是不屑地哼了一句，道：“我是金美人，位分在你之上。怎的柳常在见到我也不行礼？”
　　清影涨红脸，似是不忍道：“你……”
　　金氏也不客气，竟一巴掌上去，道：“贱婢无耻！你竟敢对本小主无礼？还不跪下！”
　　清影捂着肿胀的脸颊，面带泪痕，似是不知所措。
　　我虽不忍，回头道：“跪下。”清影呜咽着，“扑通”一声跪下。
　　我见她跪下，福了一福，才道：“金姐姐请息怒，是妹妹没管教好奴才，让姐姐见笑了。”
　　金氏右手扶腰，得意道：“罢了。柳常在打发奴才竟这般小气呢。好歹你家也是三品侍郎官，竟用块散碎银两就打发了，当真是穷酸的紧。”她扭一下腰身，指一指清影，回首向荷臻道：“荷臻，赏那贱婢。”
　　荷臻颤颤巍巍的从包袱中拿出一对红玛瑙耳环，递给金氏。那耳环眼色娇丽，闪耀着光芒，一望便知是上等料子制成的。她接过去，轻轻吐了一下樱桃小唇，一条涎液粘在了上面。她轻轻微笑，将耳环毫不留情的用力砸在清影头上。清影登时闭上眼睛，眼泪私雨而下。
　　我心急如焚。清影自在小在府中半个主子似的宠着，那里受过这等侮辱
　　我道：“嫔妾用碎银子打发奴才，不是因为嫔妾母家穷困，而是为大周社稷考虑。宫里不必要的开销少些，也助于稳固大周江山啊。何况姐姐家是五品知府，照例说俸禄远在我家之下，那里用得上玛瑙打发奴才？”我顿一顿，扳弄了下我手上的玉镯，不禁轻笑，复道：“自然了，若是有些别的财路……”
　　金氏恼羞成怒，打断道：“你是说我家贪污受贿么！”
　　我冷笑，如此着急，看来是个外强中干的东西。我不语，只回头向婵娟道：“记下，金美人……不对，是金小主自称家里贪污受贿。”
　　金氏羞得脸红成番茄般，“哼”的一声，扬长而去。走远了，还不忘道一声：“仔细着你家的贱婢！”
　　清影依旧伏在地上哭泣，我心里急痛，命婵娟扶她起来。我亦不看她，只到：“擦擦眼泪，别让别的宫人笑话。今日的事，回去再议。”说罢，又对印月道：”姑姑见笑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清影似是不服，用牙齿紧咬着下嘴唇。
　　（二）
　　如此，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待我到昭信宫时，已是快晌午的时候了。到门口后，印月道：“小主既到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我颔首，道：“姑姑慢走。”说罢示意清影，给印月赏赐。印月飘飘乎然，不知其所以。我叹一口气，将玉镯摘下，打赏给印月。印月谢了恩后，便退去了。
　　我这才看看昭信宫。的确，从宫门的华丽便能看出，形制确实不小。迈过门后，是正殿柔仪殿，大门紧闭着。我想待我歇息后再去拜访舒贵嫔，先下放着清影那个样子也不方便。紧接着往里走，穿过仪门，便见到左侧一间偏殿上三个大字“玉润堂”。便是这里了。
　　门口，有一众内监宫女在门口等候，见我来了，便纷纷上前来跪倒，齐道：“给小主请安。”我便道：“都起来吧。”他们谢恩后，领头的宫女凑上前来，福了一福，笑道：“小主万安。奴婢红袖，是玉润堂的掌事宫女。”接着她指向一个面容清秀的宫女，道：“这位是秀符。又指向一个面容憨态可掬的内监道：“这位是小德子。”接着又指向一个看着十分机灵的年轻内监道：“这位是小苏子。”接着收回手，复道：“奴才们是专程伺候小主的。”
　　我颔首道：“这真真是极好的。伺候的人，需要沉稳的，需要机灵的，需要能干的，需要细心的。今后即有缘行主仆之分，彼此间便更要和气，今后我们的喜乐，都相互维系着。”几人其道：“奴才们自当忠心耿耿，伺候好小主。”我颔首，轻笑。
　　（三）
　　走进堂内，只见陈设并不复杂。一张吃饭读书用的桌子，四把椅子，一张床，一个八宝阁，一台梳妆台，以及钟表、盆景等杂物。我原不喜欢繁杂的装潢，如此心下十分欢喜。却见符秀帮我整理好床铺，说是我奔波一天，歇息一会为好。我道：“里面有清影伺候着就行，你们等我一天一定也累了都先出去歇息吧。”他们告退后，我命清影关上大门。
　　我只坐在椅子上，拨弄着茶碗。良久，我抬首道：“清影，入宫前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清影竭力想躲避我的眼神，却奈何我死盯着，便出生如蚊呐道：“谨言慎行。”
　　我冷笑一声，将茶碗重重放下，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打量着你一心向着天家富贵去了呢，那好，今日我便回了皇后，求她将你拨去仪元殿伺候，如何？！”我气不过，气息已不均匀。
　　清影忙道：“小姐莫要生气，我知错了，我不该和金美人争执的。”
　　我瞧她这样，新下一软，道：“算了。今日你也受了不少苦。跪的地方可还疼么？”
　　她低下头，似又要流泪一般，道：“嗯。”
　　我道：“坐吧。”我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待她坐下后，我品了口茶，又道：“以后在宫里，受的委屈比今天只会多不会少。如我入宫前说与你的，谨言慎行。等下先去沐浴，一会我去拜见舒贵嫔，你便先歇息吧。”顿了顿，又道：“另外，和秀符与红袖交好些吧。这可不是府里，没人记挂着你是我贴身侍婢。”她点一点头，正要下去，我道：“对了，把金美人赏你的红玛瑙耳环留好。”
　　清影一惊，道：“那等污物……”
　　我打断道：“我自有用处。”
　　清影下去后，关上了门。我望着我的床铺，长长叹了口气。
　　（四）
　　用过晚膳后，我与婵娟带着礼物，前去柔仪殿。
　　婵娟去叩门。里面有宫女问道：“是谁？”
　　婵娟正要说话，我右手推一推她，上前道：“嫔妾是新进宫的柳常在，来拜见贵嫔娘娘。不知娘娘可方便呢？”
　　接着，门被打开。我一瞧，开门的竟是个老姑姑。那姑姑满脸堆笑，道：“原来是常在小主。我们娘娘刚用完膳，正歇息呢。小主请。”我颔首，随那老姑姑入内殿中。
　　柔仪殿极为精致，乾元帝的明懿皇后曾在此居住，因此极为富丽。转过正室，我来到了一个小阁子中。这里处处皆堆满了书，一个女子坐在中央要专心地看书。她的长相并不极美，但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杏眼中透露出一丝哀愁。她只穿着寻常家常的蓝丝裙，头上簪一朵杜若，婉约简单，透露出非凡气质，令人心灵舒畅。她不愧她的封号，舒。
　　那老姑姑正欲上前宣道，我示意她不要。我走上前，行了一礼，道：“嫔妾是玉润堂柳常在，与娘娘同住。入宫时未曾知会娘娘，实在是失礼了。舒贵嫔娘娘万福金安。”我跪下。
　　舒贵嫔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她慌忙放下书，上前道：“妹妹不用拘束。若是不嫌弃，焕我姐姐便好。妹妹请到正殿就坐吧。芬茶，去上点心茶水。”她吩咐那个老姑姑道。
　　她携我一同前往正殿。闲聊些家常后，她指着一盘点心，道：“这是御膳房新制的枣泥山药糕，妹妹尝尝可还和口味。”我尝了一口，果然气味不厚重，清新优雅。我笑道：“果然呢，如今宫中诸嫔妃便数姐姐位份最高，自然好东西也多。”她苦笑一下，道：“若我不是淑和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我还不知道去哪里凉快呢。”我方明白，为何舒贵嫔一入宫就被册为贵嫔，原来是皇室近亲。
　　如此我们笑谈着，忽而我注意到她身边有本书，我道：“姐姐如此喜欢读书？”
　　舒贵嫔顺口接道：“枕上诗书闲处好……”
　　我笑吟吟接道：“门前风景雨来佳。”
　　她似是一惊，笑道：“妹妹也喜欢读词？”
　　我笑道：“是。与姐姐情趣相投呢。”
　　从风谈中，我发现舒贵嫔是个好相与的人。我心下不免又对她产生几丝好感。
　　如此，我们谈诗论赋，竟快到了申时我亦没发现。
　　我们相互告别，回宫休息。
　　我在宫中的第一日，如此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