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记

　　令人更为咋舌的是，与汜伯关系最为亲密的却是大名鼎鼎的战神擎烈。擎烈的地位可以说是仅次于天帝，且他的居所也最邻近帝都，照理来说，天帝之位空缺，擎烈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但是他却异常耿直地保护着帝都，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进犯，他曾在辉耀殿前对着天下说，他擎烈誓死保护帝位，在东皇未归来之前，谁都别想打辉耀殿一丝一毫的主意。
　　敢情这是位忠君爱国的主儿。
　　不过战神一言既出，各方势力也稍稍收敛了爪子。我刚想称赞擎烈是纯爷儿们，姒凝就神秘兮兮地来了一句：“听说擎烈跟东皇有一腿儿呢。”顿时一道雷直从天上劈来，轰得我脑袋焦作一坨。原来如此，这忠心敢情是痴心啊。

　　不过擎烈说出那番话也是实属无奈，虽然表面上天界一片平静，但是自从东皇失踪后，各方暗流已经开始涌动，其中最肆虐的当属祭月宫的大祭司月女。祭月宫地处西北蛮荒之地，从别处去祭月宫须穿越一片苍凉大漠，翻过几重山岭，所以很少有其他神仙与大祭司有来往。月女掌管一切人类的祭祀活动，包括散布天象，要是人间六月降雪，那肯定是月女搞的。人间的几位天启者，所谓能预知天象、遥观未来的活神仙，都不过是大祭神调/教出来的天神的口舌。
　　我想了想，嗯，原来天界的大祭司就是个外交官。不过也难怪，姒凝说，除了祭神，少有别的高阶神仙与人类打交道，像炎光，宁愿去妖界闲逛也不去人界，他觉得人界太肮脏，东皇、司命什么的，也不愿出天界，所以表面上月女没有实权，但东皇消失后，整个人界相当于由月女直接掌控，擎烈也是忌惮着这一点，才事先挑明自己立场，免得月女真的要夺/权，诸神翻脸就难收场了。

　　天界现在这种混乱局面，一切都因十年前失踪的东皇而起。天帝执掌仙界，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那东皇原本是将仙界管得规规矩矩的，手下诸神也都服服帖帖，天下太平。但十年前发生了一个变数，辉耀殿失火，东皇竟然莫名失踪，擎烈发了疯一般冲进火海也没找到他，按理来说天神不会被火烧死，但是那段时间东皇遭人暗算，一直卧床昏迷，昏迷没几日寝宫就失火，肯定不是自然火灾。火场中没找到东皇，擎烈自然不会罢休，在找某人麻烦的同时倾尽自己所有兵力四处寻找东皇下落，整整一年都没有找到。那一年里，擎烈白天忙着找出奸佞，安抚诸神，夜里就坐在辉耀殿阶前望着月亮发呆，偶尔清风拂过，会吹落他眼眶里的泪水。东皇的侍婢紫佚仙女，实在不忍心看着堂堂战神心力交瘁、日渐枯萎，就对他说，“东皇陛下若知道将军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怕是要动怒了。将军若不甘心，就请与我一起去寻找东皇陛下吧，若将军都找不到，天下就没人能找到了，到时候，还希望将军能死心，早日选取新帝。”紫佚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却让擎烈心如刀绞，他一直在等东皇回来，每日都怀着渺茫的期望在等，可是一年了，不安的势力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东皇依旧信息全无，生死未知，他擎烈的心也跟着一天天荒芜。原本汜伯跟他说，要是东皇一直没有下落，这天帝之位当擎烈莫属，擎烈一向视汜伯为忘年交，听到这番话，却动了真怒，他将汜伯的鱼桶一脚踢得粉碎，咆哮着说：“他回来之前，谁要敢走近辉耀殿一步，我就杀了他！”汜伯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言。这天上的神仙是既怕又感动，就算有觊觎帝位的，也不敢轻举妄动。
　　东皇失踪一年后，战神擎烈与挽帘仙女紫佚离开了天夔山，开始了漫无目的地寻觅。天界一切事务暂由大司命与少司命代理，然而辉耀殿却一直无人敢入，一直保持着那日被大火肆虐后的景象。

　　“现在也没找到东皇？”我皱眉，姒凝喝了口茶，摇摇头道：“天界这么大，东皇陛下又是被人劫走的，现在连生死都未必敢定，要找到，太难了。”我随即感慨，十年了，那战神可真够痴情的。姒凝笑了，我被这一笑惊住了，这小狐狸精，果然回眸一笑百媚生。她有些怅惘，满脸的愁容，“我这么漂亮，为什么没人这么痴心待我？”“你大概就是太漂亮了，漂亮到掩盖了一切，这是你的幸，也是你的命。”姒凝闻言又苦笑一声。
　　“诶，你说天界发生过一次战争的。”她点点头，声音稍稍压低，开始诉说另一个故事。

　　当日辉耀殿起火，擎烈发狂般冲进火海，却寻不到东皇，他瞬间失去了心智，嘶吼着横冲直撞，最后瘫倒在东皇空空如也的床榻前，眼看着要与辉耀殿一同被火舌吞噬，他突然感觉手臂痛得要融化一样，脑中瞬间清醒了，摇晃着站了起来要走出去。外面的人急忙着灭火，可是这火却似浇不灭一般，一直放肆地燃烧，幸好由于前日东皇遇险后，汜伯已赶到天夔山，现在看到辉耀殿的火光，急忙赶了过来，心道不好，这火非平常的火，而是可以焚神灭元的天火，幸好自己的法器是随身带着的，不然辉耀殿少顷就会化为一片灰烬，就连东皇也会......汜伯取出冰璃盏，作洒水状，随即一股清澈的水流直冲向火海，大火终于熄灭，众神看到了衣衫破烂垂首靠在门边的擎烈。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却像映了火焰一样猩红，他用雄浑中夹杂着悲愤与凄厉的嗓音大声吼道：“我要杀了他！”

　　当晚，擎烈率几千亲信逼到炎光宫前，要求炎光出面对峙，炎光侍从却告知擎烈火神不在宫中，而是去了祭月宫。擎烈大怒，直闯进了火离宫，火神内侍急忙阻拦，解释说炎光真的不在火离宫，擎烈骂道：“他身为火神，东皇遇险，他不去探望，反而跑去祭月宫，是要谋划造反了吗！你给我让开，今日辉耀殿失火，与他脱不了干系，你再阻拦我就当你谋逆论处！”那内侍显然吓了一跳，但是面上却没乱方寸，道：“战神将军，请容我解释，日前东皇陛下的事情火神殿下也很焦心，他知道大祭司掌握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所以才连夜赶去祭月宫想寻些线索，将军切莫冤枉了殿下！”擎烈居然没再说话，转身就走，内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却不料走出几步后，擎烈低声道：“你告诉炎光，明日准备迎战。”
　　那内侍在风中凌乱。
　　第二天擎烈果真率大军来征讨炎光，炎光连夜赶回火离宫，早上回到家时却看到自己的寝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大怒：“擎烈！你是要干什么！”

　　擎烈身着战神铠甲，用当初被授予战神称号时东皇赠他的名剑龙渊剑直指炎光，大声斥责：“炎光，你火烧辉耀殿，谋害天帝，意图谋反，你可知罪？”炎光当时表情简直是一台活戏，只见他刚要爆发怒火，又硬生生地压下来，脸上似怒非怒竟然笑了起来，妖娆地冲擎烈抛了个媚眼，柔声道：“哥哥说笑了，我怎么会谋害东皇，就算是对你有意......”说话间擎烈就已飞身下马，脚朝炎光腿部横扫过去，炎光猝然无防，踉跄一步，眼看要侧身倒了下去，却被擎烈拉住，炎光是真怒了，熊熊烈火烧着他的胸腔，正等着喷发。“炎光，无论你有什么过错我都原谅你，只要你告诉我，太一他......在哪里，就好。”却是冷淡中带着些悲哀与乞求，炎光的烈火竟然被浇灭，他一字一句地告诉擎烈：“我，火神炎光，绝对没有害过东皇陛下，你信也好，不信就战吧。”他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个绝望、悲痛又愤怒的男人，既怜悯，又恨，擎烈揪着他胳膊的手却渐渐箍紧，他努力地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你告诉我，为什么烧毁辉耀殿的火，是摧心焚元的天火，这火，除了你火神，还有谁能用的出来！”炎光奋力从擎烈的禁锢中挣脱出来，他简直无语，苦着脸说：“亏你是堂堂战神，这种嫁祸于人的雕虫小伎看不出来吗？”擎烈倒是冷静了下来：“就因为太明显，所以你反而嫌疑最大。”炎光扶额：“大哥，你简直无理！”擎烈的眼睛如一汪死寂的深潭，没有感情，没有焦点，炎光只听到一句悲哀到窒息的话：“心都没了，要理何用。”

　　我静静地听着，姒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我翻翻白眼：“没什么感想，只不过，你好像还没有说完吧？”
　　姒凝也回我一个白眼：“后来的事很简单啊，就是擎烈坚持火石炎光放的，然后炎光很无奈，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兵马干了一个狠仗，最后是大少司命、河神跟大祭司一同出面，才稳定了局面——说是出面，其实当时四个人分别去劝也没劝出个所以然，最后集四人之力分别对抗两军，以武力才平息这场战争。炎擎之战双方均实力大伤，损兵折将不说，二人单挑了一天一夜也没分出高下，倒是元气损了不少。最后擎烈想通了，他去跟炎光道了个歉，说自己当时悲从心来，什么也没有多想，等清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居然满身剑伤地躺在床上。”我听后厥倒，两眼昏黑，口吐白沫，听见姒凝说：“炎光听后的反应应该跟你现在差不多吧。”

　　“擎烈虽然无厘头地搅了天界一通，但是理智过来之后马上着手调查，并且派还能走路的兵满天界找东皇，自己就代行东皇的职责，很快地天界就平静起来了。不过哦，这些都是内部消息，你造吗，不可以到处乱说的哦，外面人都晓得天界这一战是诸神内讧，擎烈跟炎光私斗，但内中原因没几个人清楚，事情平息后炎光倒是把罪名揽下来，说自己有错才让战神误会，为了避嫌，他主动解散自己的卫队，仅留下亲卫二十，放言火离宫永远忠心于东皇永不夺/权，这才平了非议。倒是众神对擎烈因爱错断的事情绝口不提，毕竟男风尚不为人接受，擎烈与东皇那点事儿也都还是他们私下里的事，一般小仙不会知道的。大司命他们倒是很维护擎烈的名声，似乎有意将他推上帝位，但谁知道呢，也许大司命只是为了使他放松警惕。天界这个地方，也不是表面那么太平清朗。”

　　姒凝抿了最后一口茶，淡淡地飞我一眼，便起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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