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吹笛

　　离鹊仙居只有一墙之隔的小巷，此刻正灯火通明。
　　小巷名曰“柳巷”，最左端是“江南第一赌坊”，最右端是“江南第一歌舞坊”。前者名曰“归去来兮”，后者名曰“雁翩飞”，都是韩城日里夜里最热闹的地方。
　　每当月上柳梢，柳巷两旁的大红灯笼就一串串地亮了起来，最热闹时莫过于每月的十五的夜里，第一歌舞坊的歌舞招牌就会在雁翩飞表演，这些歌舞招牌均是各国君王千金难求的女子，平时鲜少露面，只有这一晚才会展露红颜。所以，每到这一天，柳巷里就会人山人海，来者中有寻常百姓，有达官贵族，甚至还有来自各个帮派的武林高人。骑马的，坐轿的，徒步而行的，飞檐走壁的，比比皆是。
　　而正是因为如此，才不会有人去注意一个女子的行踪。
　　那女子径直走到了雁翩飞门前。

　　江月走到了雁翩飞的正门前，微微仰头，注视着门上悬挂着的牌匾。只见那匾上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即使不见那写字的人，便知那人必定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江月看着，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呵，大概只有雁翩飞这样神仙的去处，才会有这样的字罢！
　　正这样想着，迎面走来了一个迎客的小丫鬟。
　　只见那小丫鬟相貌平平，却头梳追星逐月髻，身着八宝绫罗衫，脚穿银丝缀珠鞋。江月向那小丫鬟微微点了点头，那小丫鬟便领着江月穿过荷池，穿过人群，穿过外室，径自来到了雁翩飞的内堂。
　　刚合上内堂的门，江月就将那小丫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室内一片静谧，只听闻江月忽然笑出了声：“小酒仙，你好啊！”
　　那小丫鬟本挂满笑容的脸立即就垮了下去，但那双眼里却闪过了一丝慧黠的笑意。
　　“小酒仙是谁啊？姑娘是不是认错人啦？”
　　“呵，小酒仙，你那套易容术还是我师姐教给你的呢，可你若是想骗过我的话，还是要多加练习几年的。”江月无奈的笑笑，随即环顾了一圈内堂，说道：“风师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呢，几年不见，竟在天子脚下开了这么大的一个歌舞坊。真不知道她到底拐了师傅多少宝贝！”
　　“哟——快让我瞧瞧，今儿个这是来了哪位稀客！怎一来就说起了我的坏话！”
　　江月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丽人款款而来。两旁的侍婢若是绿意，她就是绿意里绽开的一枝桃花，一瞬间便绚丽了整个春天。
　　“风师姐。”江月依依垂眸，颔首。

　　风灵袖，江月所投天山派主支的大弟子，她的另一身份便是天山派第一夫人的女儿。生性狂傲自由，精通于舞与天香指。这次江月出山，即是因受夫人之命来保护风灵袖的。
　　“去！什么什劳子师姐！江月妹妹，你要是再叫我师姐，我就让小酒仙把你灌醉，扔出我们雁翩飞！哈哈哈哈！”
　　“是！风姐姐，小酒仙这可听到了，若江月姐姐再叫你师姐，我就将她灌醉请出我们雁翩飞，呵呵！”
　　小酒仙从旁边随侍侍女手中接过一件暗红绣金缕丝的貂皮披风，展开为风灵袖披上了。
　　两旁侍婢立刻递过来两个翡翠鎏金暖炉，递到了江月与风灵袖手中，退了下去。
　　“江月不敢。江月此次前来是奉夫人之命保护风姐姐的。夫人还说——”
　　“还说了什么？月姐姐，快说来听听！”小酒仙急切地走上前一步，一对雕雁的翡翠耳坠不住的晃来晃去，又用丝帕轻拭着腕上戴的玉镯，黑眸里的精光一闪即逝。
　　“夫人还说，等风姐姐玩够了，再和我一起回天山。若姐姐舍不得雁翩飞，可以留下小酒仙在这里照应。”
　　“呀，那怎么行？风姐姐，您待小酒仙一向最好了，小酒仙从小伴姐姐一起长大，除您之外没有再亲的人了！看在这份儿上，姐姐就带小酒仙回去吧！在这儿，小酒仙若是受到了欺负......”
　　说着，小酒仙像是撒娇般拽着风灵袖的云罗紫纱袖，眼里似有泪光闪烁。
　　“好啦好啦！小酒仙，没人非要把你留在这儿。江月妹妹，你这可就不对了，刚来这儿就把我风灵袖最疼的侍婢惹哭了！该罚该罚！呵呵呵呵......”
　　风灵袖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拉过江月，引着她进了内堂。

　　一路上，江月看向风灵袖的目光中惊讶中带着赞赏。如果她没记错，风灵袖这次离开天山是在半年前。夫人派去寻她的人脚都快跑断了也未能找到她，后来在众人劝说下才消了气，又料定她在外面吃了苦头后很快就会回天山。谁知道风灵袖非但没有吃半点苦头，还在天子脚下开了一家连天山都略有耳闻的歌舞坊。据说在皇太后大寿之日宫中还特意请了雁翩飞去助兴，结果皇上见母亲看雁翩飞表演后乐的喜笑颜开，当即就封雁翩飞为御用歌舞坊，赏赐绫罗绸缎千匹，稀世珠宝数十箱，其它女子装扮的饰物更是数不胜数......呵呵，天山派主最宠爱的小女儿果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却不知，素来与天山派不和的朝廷得知雁翩飞真实背景后又是怎样的反应！
　　“就是就是！该罚该罚！呵呵呵呵......”
　　小酒仙说着，从八仙桌上倒了一杯花酿，递到了江月手里，笑靥如花。
　　江月轻叹，拂手将面纱摘下，接过酒一饮而尽。
　　小酒仙浅笑着，继而又为江月满上。
　　风灵袖抬起手格下了小酒仙倒酒的手，转眼迷惑的看向小酒仙：“小酒仙，这第二杯？”
　　“哎呀，我说我的好姐姐，这第二杯，是为了江月姐姐与您久别重逢才饮的啊！”小酒仙不经意间望向了江月。
　　江月看到了，忙绕过风灵袖，柔声说道：“是啊，风姐姐，这第二杯，江月是无论如何也要饮下去的。”
　　风灵袖听罢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月儿，你别听小酒仙在那儿乱说，什么我高兴、我不高兴的。她呀，就是想找个人喝酒罢了！只要月儿来了，我这个师姐就开心！这杯酒，我替月儿干了！”
　　小酒仙娇艳的脸上的笑顿了一下，随后又笑的更甜了，眼神渐转浓，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她跺跺脚，笑嗔道：“哼，还是风姐姐最了解我了！”
　　风灵袖扬袖坐下，笑呵呵地问道：“江月妹妹，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江月轻轻颔首。
　　风灵袖挑眉，示意小酒仙携众侍婢退下。
　　“什么？你也逃出来了！”
　　屋内传来风灵袖愤怒的吼声。
　　“风姐姐，抱歉。”江月轻柔的声音颤抖着：“请你一定要帮月儿瞒着夫人和老爷！江月，感激不尽。”
　　“帮？”风灵袖不怒反笑，“怎么帮？我风灵袖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帮你？做梦！”
　　“风姐姐——”
　　“哎哎哎！我说江月，我风灵袖可从不做赔本儿的买卖。要我把这雁翩飞借与你？你拿什么交换？”
　　“......”
　　“呵，江月，你我之间终究还是有隔阂的么？你难道连我风灵袖也不愿相信了么？”
　　“......”
　　“呵......我总算明白了！好！好你个江月！我看错了——”
　　门外，小酒仙郁闷的皱了皱眉。奇怪，房里的声音怎么突然停止了？
　　正想着，就觉不对，只闻见一股异香，还没来得及细细辨认，就昏了过去。

　　所以，那天江月与风灵袖的谈话无人知晓。
　　所以，那天柳巷特别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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