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
昏暗的屋子,一灯如豆,长明灯火光摇曳照射着灵堂前抱着牌位蜷缩的男子。屋外马蹄声由远及近,收鞭拉缰,一声马蹄嘶鸣,屋内走进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公子。
沈墨言上了一炷香,坐在一旁不发一言,而俞一念也不理睬他的到来。
长明灯有些暗了。俞一念立起添了些灯油,露出他一直抱着的牌位。
“你竟然是知道她名字的。”沈墨言嗤笑一声。
俞一念再度瘫坐地上,紧紧抱着长生牌位:“琉璃,流离。我原本以为,有些话永远不说出来,就可以免了她跟着我的一世流离之苦。”他用衣袖裹住手,轻轻擦拭牌位,“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她这般好,衬她的该是位百里挑一的良人,为她抚平之前的伤痛,给她美满幸福的余生。而这个人不是我。”
“呵,”沈少主掸了掸袍子上的尘土:“所以,对你来说,情爱就是如此?你想怎么样便是怎么样了?”
他走到俞一念面前,蹲下:“丫头的存在,于你的人生不过是一种陪伴,最好也至不过锦上添花。而你对于她却是整个世界。你真以为她的死只是单纯的放烟花走水?你就没有怀疑过无缘无故她为何会一人放烟花?”
他看见俞一念的身体震了一震。
“还有之前,你就没有怀疑过二十年前丫头家为什么会被灭门?你与你师父不懂岐黄之术,她一人是从何习得素问天枢之道?我又为何会知晓丫头的死讯,现下赶来?”
俞一念慢慢抬起头来。
沈少主看成功引起俞一念的反应,又起身坐回了椅子:
“你知不知道江湖中鼎鼎大名、神通广大的‘生花笔’刘大先生?生花笔靠手下的影士组织暗中监视各大武林人士,收集情报编纂江湖志,可谓无情不知,无仇不晓。对,他就是那位与我交好的青楼主人刘大才子。上次你伤寒病倒深山,就是刘大才子听得手下影士汇报通知的我。”
“你的意思是,我和丫头身边有影士监视?那既然刘大才子与你交好,他手下的影士怎么不在丫头危难之时救她?”
“刘大才子虽然神通广大,但他手下的影士毕竟有限,江湖鱼龙混杂,不是人人都有获取情报的价值。自你出家遁入空门,丫头于山脚住下后,刘大才子就撤掉了安排在你和丫头身边的影士。这次丫头的死讯来于渭南九怪和他们师父——黄门老鬼的影士。”
“怎么会?”
“丫头为了你,一个人狙杀渭南九怪、黄门老鬼整十人。”
沈墨言伸手示意俞一念暂勿发声,听他讲完:
“想必你现在对‘江南苏秀,湘西覃艳’这句话相当熟悉吧。武林双姝艳冠江湖靠的不只是容颜。苏琬琇才情绝佳,文韬可堪当今状元,嫁于当年的武林盟主。覃滟智谋过人,尤其精通祖传下来的祝由之术,远嫁中原,许配武林世家乐正家的独子。你不知道吧,小丫头的全名正是乐正琉璃。”
“可据我所知乐正家在江湖是出了名的仁义善德,并无什么仇家。”
“覃家本为苗裔,相传为巫彭后人,自先祖就传下来有、一本堪称神书的《百药爰在论》。据传祝由之术独立于岐黄十二科,讲究不施针用药。但这《百药爰在论》神就神在同时结合了祝由与其他十二科的医术,旨在挖掘人体最大的潜能,对习武之人可谓至宝。覃家本家到了丫头母亲这代只剩覃滟一人,《百药爰在论》就随她一起嫁入乐正家。当年魔教中人灭乐正家满门正是为了寻找这本奇书。丫头母亲拼全力与仇人同归于尽保得这书与丫头性命用的就是《百药爰在论》最后一页的三阳五会术。丫头一人全灭渭南九怪、黄门老鬼十人用的也应该是这项秘术。”
沈墨言只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丫头跟随你上落云峰后应该一直有在暗中学习这本书。介于她不能识物,我怀疑你师父有在帮助她一起研习。”
“那么渭南九怪、黄门老鬼寻来为的是《百药爰在论》?”
“哈,你太高估他们了。《百药爰在论》只为少数痴迷武学的人士所知。渭南九怪自被你这小辈打败后一直咽不下恶气,所以找来自己的师父到处寻你要一雪前耻。最后,多加打探,他们寻到了昭岩寺。在上山过程中,师徒十人遇到了丫头的阻拦,以不玷污佛门净地为理由提议一日后在山下寻你前去,决一死战。”
“可我当时与主持师父出外云游不在寺内。”
“你有告诉过丫头吗?这出家两年来,你只任由她住在山下,几何时曾关心过她?向她说起你的近况?”
俞一念被问得哑口无言。
沈少主甩了甩衣袖转过身去:“她也本不想让你知晓。丫头用那三阳五会术金针过顶百会穴,辅之祝由禁禳,一日之间激发潜力提升功力数十百倍,以一人之力成功击杀黄门老鬼师徒。只是,万物有道,作为代价,功力大涨一个时辰后,施术者会用尽气血经脉尽断,油尽灯枯而死。明了结果的丫头在弥留之际特意安排了那场走水,在烟花中烧毁躯体烧毁《百药爰在论》。”
俞一念全身发颤无法自抑,跪倒在地: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傻。”
“‘我用尽了全身的心力,怎能由你们打扰他的清净。’影士说,这是丫头对黄门老鬼师徒说的原话。”
沈墨言看着那个自小认识的人从未有过的涕泪俱下:“我一直以为你会明白。你师父也一直以为你会明白。谁知你只知执念,不知人心的可贵。但凡你对丫头多用一点心,知晓她多一桩的事,结局就不会是今天这样。”
“我想她会离开的、。我以为时日长了,她会自己离开。她的一生还有这般长,尘世中自有良人在等她。我不值得这些。不值得。”
“俞一念啊,俞一念,现下说这些还有何用,终归是你负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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