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痴

　　第二日，萧奕扬的工作早早结束，便约了沈如风一起去T市的云山看雪景。
　　T市景点很多，但最出名的是云山雪景，每逢冬日，云山雪景的门票都是水涨船高，但游人却仍是络绎不绝。
　　一下车，萧奕扬就像只出笼的小鸟般，扑腾地奔向白皑皑的雪，给了雪白的大地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啪——”一个冰冷的雪球砸在沈如风的额头上，零落的雪粘在剑挺的眉上，沈如风的身体仿佛石柱般僵硬在了原地。
　　萧奕扬见沈如风眉头紧锁，本来嘻嘻哈哈的表情也紧张了起来，忙走向沈如风，替他抹去雪球的痕迹，“额，那个，如风，我就是开个玩笑，不是故意砸你的。”
　　沈如风看着眼前神色紧张的男人，缓缓道，“没事。”
　　“哈哈。。。没事就好。。。”
　　几个小时后，沈如风和萧奕扬终于爬上了山，云山上是一片白茫茫，天与地仿佛连成一片，唯有从芦花般的雪花来处可猜测出，何为天，何为地。树枝光秃秃的，都被晶莹的雪精心包裹，化作了天上的琼枝，而这云山恰似玉宫。
　　萧奕扬看着雪景，享受地勾了勾嘴角，拿着相机，在这里拍拍，在那里拍拍，镜头下的每一个他，都是活力十足的阳光青年，快乐地不似是在人间。
　　沈如风看着如此快乐的萧奕扬，脑子里忽地想起那一日的初见，属于沈如风和林少笙的初见。
　　“少爷，林先生来了。”说话的是打小服侍沈如风的小童文墨。
　　哼，屁个林先生！沈如风一想起京里的老头子，气不打一处来。
　　沈如风是朝中沈大学士的小儿子，因在家中最为年幼，颇受母亲、长兄宠爱，加上沈如风自小便讨厌那依样画葫芦的科举课本，在母亲和长兄的袒护下，一连气走了十七个老师后，沈大学士气地吹胡子瞪眼睛，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无计可施下只好将他送到了老家，让镇里书院里的教书先生林少笙细细教他。
　　“这少笙啊，与你一个年纪，是个乖巧的孩子，学识渊博，你呀，可得好好跟他学。”
　　“少笙自幼便是个可怜孩子，吃百家饭长大，为人心善的很，你可不许欺负他心善，可知道？”
　　哼，我是你儿子，还是他是你儿子！
　　哼，本少爷倒要瞧瞧，这个林少笙是哪根葱、哪根蒜！
　　“知道了，下去吧。”
　　将文墨打发下去后，沈如风抓了一大把雪，捏成了团，哼，看本少爷怎么收拾你！
　　林少笙那日着了一袭青衫，细长的黑发用了一支木簪束着，白皙的脸庞透着一股子书卷气，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清澈的很，看得沈如风都差点呆了。
　　“啪——”一个雪团不偏不倚地砸在林少笙的额头上。
　　看着林少笙一下子僵硬的身体，沈如风得意地大笑，“哈哈——”
　　林少笙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弹掉额头的雪，一本正经地行了一个礼，正色道，“古语有云，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沈少爷，小可不得不道一番，古语有云，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少爷这番待小可，不可谓之爱，不可谓之敬，又怎能期冀他人善待少爷呢？古语有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少爷岂能如此无礼？古语有云，人非圣贤孰能。。。”
　　沈如风捂着耳朵，实在是受不了了，烦躁地打断了林少笙的说教，“你烦不烦啊！”心中一时不痛快，真是的，刚躲掉家里的老头子，又在这儿遇上了个书呆子！真是——讨厌！
　　“沈少爷，小可知道，你是不愿听这些话的，可，古语。。。”
　　“好了，好了，够了。。。”
　　沈如风初次见到林少笙，对他的评价便只有三个字：书、呆、子！
　　沈如风被送到老家后，也不生气，反而是乐得自在，成日在家吃吃喝喝，或是上街市逛逛，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但，倘若没有林少笙整日整日的念叨，这日子怕是妙极了。
　　受沈大学士之托，一连两个月，林少笙每日忙完私塾之事后都去找沈如风，恨不得把圣人古语全都掏出来灌进沈如风的脑子里，比京里的老头子还烦，念叨个不停。
　　沈如风何许人也，可受不了这般唠叨，一开始是烦，拿塞子堵住了耳朵，耳朵听不见了，可眼睛看着林少笙在眼前晃来晃去，瞧那嘴型变换个不停，就气得不行，实在是气急了，就把林少笙给赶出去。
　　可也不知为何，渐渐地，自己居然犯起了贱，会偷偷登上宅里的小楼高处，看那书呆子走了没，一看见林少笙在宅子外面踱着步，急得不行，就心里高兴得很，见他单薄的身子在冷风中颤抖，就心疼得紧。
　　那一日，自己看见那个书呆子在寒风中一阵阵地发抖，没来由得一阵小跑下楼，却又故作不在意地摇着折扇，令侍候的小童文墨打开门，自己则倚着门斜视他，虚张声势地对他疾言厉色地指责，见他头愈发低，自己挡在扇子后的嘴角咧地越发开，心里喜滋滋的，接着面色故作铁青地让他进来，见他呆在原地，便破口骂道，“呆子！冻坏了，还指望我赔不成？哼！”
　　“沈少爷，对不起，小可。。。”
　　“你。。。”沈如风从未见过像林少笙这般的男子，实在是笨得可爱。
　　“我知道，我很烦，我。。。”林少笙耷拉着耳朵，低着头，细长的黑发在冷风中飘着，整个人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沈如风眉头微皱，收起扇子，“好啦，我怪你了么？”
　　“沈少爷。。。”林少笙疑惑地抬起头，身子突地打了一个抖。
　　“进去吧，外面冷。”沈如风朝林少笙伸出手，看着林少笙黑亮清澈的眸，笑道，“往后，不必称我少爷，叫我如风吧！”
　　“。。。如风。”林少笙看着沈如风的笑意，痴痴地轻声道。
　　“嗯。”沈如风轻应，拉过林少笙冻得通红的手，紧紧地捂着，“我不生你的气了，我们进去，别冻坏了。”
　　“哦。。。”
　　自那一刻起，沈如风便知道，自己的心中从此会有一个叫林少笙的男子，永远，永远。
　　那个满身书卷气的男子，那个笨得惹人气的男子，那个发呆成专业户的男子，会是他——沈如风——一生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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