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无恨

　　第三话 长恨月晚

　　在他们走后，陆子渊看到谢停阳的杯子，里面的茶一点未动。
　　陆子渊了解自己的挚友怎样行事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从不曾了解他在想什么。就如今天，谢停阳对那个琅晚姑娘的莫名保护的态度就让他不能理解，他很想知道这个琅晚到底是什么人。在书房里握着书却一字未读进去，陆子渊的手拿过搁置一边案上的请帖。“落日楼…立尽夕阳斜…”他心里一遍遍地想着谢停阳的话，他对那个琅晚的保护姿态让他微微不虞，难道仅仅是她美貌？更想到琅晚今日对停阳的那一瞥，似乎自己也见过，似乎那应该只是对自己的眼神。

　　落日楼。
　　“停阳，你今天怎么这样不冷静，你不该告诉他我是……”
　　谢停阳抬手打断了琅晚的话，“晚晚，你只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喜欢他。你坦诚地告诉我，不要跟我说什么执念，也不要说我跟你的什么差距，你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依旧给他留了一席位置，在我之上。”
　　琅晚不语，她至今都感谢停阳，若没有他她早在五年前就死了，更不必说一年前的……那是一场灾劫，是她爱上的人为全族人带来的劫，停阳却总是以一种神祗的姿态降临，拯救她，呵护她。琅晚默默地对自己说，我是感谢他的，也许我也是喜欢他的，我是应该告诉他我喜欢他的，但是我配不上他。不要说从前的身份之别，现在更是隔了天地阴阳，我不能这么耽误他……子渊、子渊已经是过去了，我是不甘，但也只是不甘了，停阳误会我还喜欢他，这样能让他回去也好……我这破败的身体早已经太不堪了，强留他只是我的自私……

　　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将再也见不到停阳，琅晚几乎不能忍住泪水，“晚晚，你看着我！你就这样喜欢他，喜欢到想起他对你做的那些，对你族人做的那些你还是愿意为他落泪？！你什么时候才愿意为我落泪呢……晚晚，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
　　“停阳，我不爱他了……但我也不爱你，”琅晚看到他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彩沉寂下去，“我是不该爱的人，就因为我动情，上天将惩罚落于我的族人…我是个罪人你明白么，我是不配爱的人。”谢停阳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因为晚晚说不喜欢子渊而生的喜悦，因为她说也不喜欢自己而生的苦涩，因为她自薄自弃而生的怜惜……“晚晚，没事的，我愿意等你，多久我都等，等你把自己许给我的那天，我——”
　　“不！谢停阳，你明知道你为我做的远远不是我能还得起的，你要我什么，我还有什么值得你等的！我就这一副不人不鬼的破败身子，你还要我什么！我什么都给不起你，承诺？我的承诺还有什么价值！我就剩下这张脸了，偏偏这脸也是假的！你走！”琅晚近乎歇斯底里地喊出来，她不敢再听停阳的承诺，她甚至背过身去不敢看停阳的表情，“晚晚——”“你走！”

　　……
　　脚步声，掩门声，楼梯的响声。

　　琅晚一下子跪倒在地，泪水早已经布满了她的脸，唇上一线血痕，她几乎是这样强逼自己才没有在停阳面前露出哽声。“我把他气走了，他不会再来了，这是我的报应，我早该知道的……”琅晚不敢想为什么自己要那么执拗地爱上陆子渊，为什么那么信赖他许下全族人的性命为诺，“停阳一定讨厌我了，我这样折辱他的骄傲……”琅晚忍不住滑倒在地上，泪水无声却汹涌地浸湿了地上的薄毯。

　　“扣扣——”来人显然没那么耐心，推门而入。“晚姑娘，便是谢公子宠你你也不要忘了身份！如今谢公子走了，你这些小性儿还是收收的好，我们落日楼可不养闲人。”琅晚听得真切，却依然伏在地上，不，我不是落日楼的歌伶，我是八方谷的断鸿，哪怕眼泪也要有断鸿骄傲，我可以为子渊为停阳落泪，但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这样轻贱我！啊，他说停阳走了……走了，这样真好，真的好。

　　那个奴才也走了，琅晚站起身，自若地喊女侍送水来，她把所有的痴情痛悔都埋在了心底，日后停阳是她遥不可及的星辰，而她只配在黑暗里仰望，以后她将长成一个合格的断鸿，那意味着满手鲜血，一身冷漠。她与谢停阳，也许只是上天厚待，给的一段恩赐供她日后怀念。陆子渊，你那时到底为什么抛弃我背叛我，琅晚该死去了，活着的是断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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