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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他乡故人命旦夕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南疆之西黄沙万里，风尘之中一片茫茫，人间恍然不可见，大多人迹罕至。这满目黄沙的南疆腹地，风沙避目间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集市，大漠中行走多时的旅人却满脸麻木，未曾往那处看过一眼，这一行疲惫的行者中却有一张年轻的脸孔，在见到那座若隐若现的集市时藏在防风面纱下的双眼闪现欣喜的神色，他驱马快行，赶上了商队的领头老者。
“老人家，前面那处可就是且末城？”那黑纱覆面的年轻人边用有些干涩的声音问道，边拉下了面上的纱巾，露出了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庞。
这年轻人面容俊美，眉宇间又有一丝与这些粗狂汉子不同的清雅贵气，一眼看去便知这是个养在江南水乡的贵公子，不知这位公子为何不远千里来这荒凉的沙漠腹地之中寻那传说中的杀戮之地。
“老人家？”那年轻人似乎耐心不是很好，见老丈出了神微微皱眉唤到，“哦，正是此处。”那年轻人低声道了谢，扔过了一大锭银子，老者银子，风霜布满的脸上终于舒展了些，他掂量着手上的银子，有些欲言又止，对着那集镇的方向道：“公子不要嫌老头子我多嘴，此处曾是杀戮之地，煞气太重，不知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没，公子孤身前往实在是……哎？公子，公子……”
那老者自顾自地说着，再转头时却见只剩那借给公子的骆驼还在身旁，骆驼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他连忙再往那集镇的方向望去，远处只剩下一个疾掠而去的浅影，很快淹没在苍茫的黄沙之中。
且末城曾是且末王朝一座边陲重镇，王朝覆灭时，敌军入侵，一夜间屠尽了镇中居民，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十里黄沙，至此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集镇便荒凉破败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楚风异此刻正站在被风沙侵蚀地已模糊不清的牌楼下，向集镇另一边看去，绵延的雪山隐约可见，身后是一望无际苍茫炙热的黄沙，一城之隔却可见巍峨的冰冷雪山，景观果真如听说般的奇妙难得。
只被眼前似乎分隔了尘世的奇妙景象分神一瞬，楚风异便听见了一声熟悉响亮的马嘶声，只见小镇中间一处三层高的古楼前立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那马并未被马绳系住，却独自站在那古楼前，见他走近，那马似乎有些焦灼，原地打了几个转，马蹄不停刨地打着响鼻。楚风异单手抚上马背，轻轻拍了拍黑马的头，轻叹道：“大哥，你果真在这里吗？”他撩起衣摆，提步跨进了带着古旧气味的楼门。
楚风异踏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上了楼，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苍劲的背影。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懒懒靠坐在二楼的窗框边，望着窗外的大漠雪山奇景，身旁的地上随意丢放着一个牛皮酒囊，酒囊的塞子打开着，显然已经空了。
见到那个临窗而坐的苍劲背影，楚风异的心慢慢落回了肚里，他抹了一把沾上了细沙的脸，挑起嘴角吊儿郎当地笑道：“看来这天下终于是太平了，我们叶大侠也有这闲工夫来这南疆极地赏景喝酒。”
那黑衣人只发出一声朗笑却并不转身，显是早已知道来者何人，他声音沙哑浑厚，与苍劲宽厚的背影十分相配：“公子哪里的话，这里只有四壁破败，哪有什么爽口美酒。”身后劲风袭来，那黑衣男子伸出一只手，稳稳接住了镶着金玉的精美酒囊，看也不看打开盖子，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入口是醇香的梨花白。
“好酒。”那黑衣男子终于转过身来，剑眉星目，英气非常。他哈哈一笑，将酒囊掷回楚风异，楚风异接下酒囊也灌了一口，展眉笑道：“碧云堂十两银子一壶梨花白自然不会差。用来招待叶大侠不算失礼吧？”
那黑衣男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果然是二弟，多日不见还是这般懂得享受。”楚风异走到男子身边，单脚撑在长凳上，坐了下来，摇头嗤笑道：“大哥自是悠闲，白白累的小弟我从千里之外巴巴赶来，早知道你死不了，我何必舍了温柔似水的江淮美人，跑到这里不毛之地来看你喝酒？”
黑衣男子就着靠坐的姿势转头看向楚风异，面上笑意不减：“如此说来，定不能让二弟白跑这一趟了。”楚风异脸上笑容一僵，飞快伸手扣上了男子的脉门，惊觉他体内气息紊乱，脉相奇特，楚风异虽对医术不甚深究，但却也知道，叶纪寒内力深厚，寻常伤势断不会让他气血翻腾至此。
楚风异心沉了下去，白了脸色道：“大哥武艺这般高强，什么人能伤你至此？”叶纪寒抬手拍了拍楚风异的肩，笑容有些无奈：“是我轻敌了，没想到这毒物如此厉害。”“可知是什么毒？”楚风异听他说的云淡风轻，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大明显。“不知，连江湖名医宋治生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毒，想来这天下间恐怕也无人能解此毒了。”叶纪寒摇摇头，又将头偏向窗外，不再说下去。
楚风异皱起眉头，声音压低了几分：“慕容先生呢？你可去神仙谷找他看过？”叶纪寒看着窗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并不回话，楚风异一把拉住他的上臂：“我们去神仙谷，慕容先生不是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吗？他定然有办法医好大哥。”
突然手背一热，叶纪寒坚硬的手掌附在楚风异对比之下显得白皙许多的手背上，他的手便被叶纪寒并不怎么大的力道轻轻拿了开去，叶纪寒的脸上见了几分讪讪的苦涩之意：“我答应过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靠近神仙谷半步。”
“你……”楚风异简直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咬咬牙，语气急切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种劳什子的约定，莫非你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死吗？”叶纪寒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已褪了去，只余下淡定从容的温和笑意：“人终有一死，我等刀口舔血之人，不知道哪一日会在哪个地方埋骨，能在这么奇妙的地方静静死去，想来也不错。”说到此处他笑容越发温和：“况且，我早已发过誓，答应她的事，再不会食言。”
楚风异看着叶纪寒温和的笑容，简直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这个人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快意恩仇，潇洒江湖的叶家堡堡主，“长风侠”叶纪寒。“你当真不去？就为了答应她的一句话，你连命都不要了？便甘愿在这种地方死了？”楚风异定定看着他。叶纪寒抚摸着腕上带着的一截红绳道：“这是我和她曾携手同游过的地方，能死在留着她气味的地方，也是够了。”
“嗤，想不到叶大侠也是一代情圣。若是这般死了，便再也见不到她了，你真的甘心？”楚风异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你进不去，我便找她出来。”听到此话，叶纪寒微微一顿，看向楚风异，楚风异展开手中折扇，得意道：“小弟我功夫虽比不上大哥的深厚，但说起女人，大哥却远不及小弟的手段。不出三日，我定带那小医仙前来见你。”
叶纪寒眼神熠熠看着他的脸，楚风异收了脸上玩笑神色，伸出手朗声道：“在那之前大哥你得答应我一定在这里活着等我带她来见你！”叶纪寒半晌没有出声，终于伸出右手，稳稳握住了楚风异固执伸着的右手。
“大哥，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楚风异骑在黝黑鬃毛的骏马上，回身对着站在门外目送他的叶纪寒大声喊道，叶纪寒远远站在，似乎点了点头，似乎又没有，渐渐被黄沙掩去了身影。
“大哥，等我。”楚风异对着且末的方向喃喃自语了一遍，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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