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尽仙歌

　　终归是我没事找事，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跑到东荒的东极山上，只为借一把劳什子的上古神剑。

　　眼前的这人端的生了一副极好的容貌，只是这一身滚满泥泞破洞百出姑且能够称之为乞丐服的装扮着实与那赛比人间西施的花容月貌不大相称，偏偏座上之人还自以为潇洒的甩了甩额前垂落的刘海，顿时一股堪比忘川河水的恶臭夹杂着浓腥的血气迎面扑来。

　　本能地抬起胳膊欲以袖遮鼻，右手刚至鼻前便堪堪一转手腕，朝着耳前的鬓角处抚了抚，一套动作做得滴水不漏，适才将这关蒙混了过去。

　　我胸口顷刻呼出一口浊气，忍着这让人作呕的气味，贴着一张伪装极好的笑脸朝座上之人恭恭敬敬喊了一句：“上神好。”

　　可见这一声称得甚得神心，灵逐上神遂摸着下巴眯着眼笑着点了点头，“我道是谁？原来是苍梧山的小凤凰，可本上神记忆中似是同你们凤凰一族并未有过一丝一抹的交集，你不在苍梧山好好呆着，且寻我来是做什么？”

　　我朝他作了一揖，毕恭毕敬答道：“不瞒上神，小仙此来特向上神借一样东西。”

　　他眼睛一亮，端了盏茶细品了一口，方问道：“你且说说问我借个什么物事。”

　　嗳，有门！

　　遂道：“苍梧剑。”

　　他并无甚么反应，只是淡淡问道：“借来何用？”

　　总归我不能直白地同他讲是为了不让我心爱的人娶了别人做妻子这一层，但我自小娘亲便教导我说我们做凤凰的是不能撒谎的，否则便是给我苍梧山的凤凰一族丢了面子，我父君一向爱面子，若我对此刻对灵逐上神扯了谎，回去少不得一顿鞭子。

　　权衡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个两全的法子，就是避开何用这个话题，转而回道：“凡间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上神您看，上神的宝剑名曰‘苍梧’，而恰好我是居于苍梧山的凤凰，这等奇妙的缘分，您不借与我岂不是辜负了这般因缘？”

　　灵逐上神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慢慢放下茶盏，“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得很，我可以不问你借来做什么用处，也可以把它借你耍几天，不过……”

　　“不过什么？”

　　“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最近邽山的穷奇频繁作恶，本上神素来侠义心肠，正欲要收服了此兽驯服它当本上神的坐骑。”

　　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猬毛，名曰穷奇，音如嗥狗，是食人。

　　我咧了咧嘴角，当坐骑？不怕它背上的尖刺刺穿您尊贵的仙臀吗？

　　当然，这话是万不敢问出口的，遂道：“收服穷奇要紧，小仙不急，只盼仙上能在二十天内借与我就好。”二十天，应该足够了吧。

　　他摸着下巴，思索道：“唔……只是本上神近日仙体欠佳，恐怕不宜战斗，但眼下收服凶兽又是顶顶着紧的事情……”

　　我心头一热，顿时急道：“我去！”

　　说完立马就有些悔恨，灵逐上神分明是给我下了套子等着我往里面钻，但事到临头，除此也并无他法了，况且那穷奇虽恶，也不至于对我造成太大威胁，我只盼，我这一腔热血不会付之东流。

　　想到这里，坚定了神色，“我去帮上神收服穷奇，只盼到时上神莫要欺耍与我，不吝将苍梧借给小仙，小仙感激不尽。”

　　“好。”

　　**

　　如果我一早知道邽山不止有穷奇一头凶兽，而是千千万万头，就算真真让叶衡娶了白音我也是万万不干这桩卖卖的，而我此刻站在邽山魔兽围成的圈子中，真真是欲哭无泪，悔得锤头撞地。

　　我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满是破洞的衣服，还有那被犀狰叼在了嘴里淌着殷红鲜血的一角，终于明白了灵逐上神那一身乞丐装束的由来，我想我此生最狼狈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了罢！

　　……

　　邽山位于西荒大泽还要偏西的地界，平时别说神仙了，就是鸟生蛋也万不会选这个地方的，我若希冀着能有谁来救我，那无疑是痴人说梦罢了。

　　我闭上眼睛，心道真的是死到临头了吗？

　　可恶的灵逐，老娘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刚才同众兽的缠斗已叫我耗尽元力，却连穷奇的一根头发丝都未曾见到，而我却已是伤痕累累，再不堪重负。

　　苍梧的剑尖还滴着血，引得周围魔兽的眼睛越发赤红，我甚至能感觉到离我最近的那头犀狰巨大鼻孔中喷出的灼热气体，浇在我已经发冷的身体上，我却半丝暖意也感觉不到，只觉那一颗滞在胸口的凤凰心窍越发的冰冷。

　　手上的苍梧越发握不住了。

　　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

　　可我不想死，我还未同叶衡表明过心意，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

　　犀狰的巨大的前爪重重击在我胸口，倒地的一刹那另一只魔兽的爪子已经高高抬起，向着我的身躯狠狠踩了下来，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我惊愕的睁开双眼，视线里一片朦胧，唯有那一袭玄衣迎风飘扬，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音容面貌，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墨华。

　　我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刻竟会有人来救我，况且那个救我的人还是我从来不曾真正见过的未婚夫。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无言，忽听那人大喊一声：“小心！”便向我扑了过来，我只感觉墨华的身躯狠狠震了一下，一口灼烫的鲜血喷洒在我脸上，他抱着我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并且每滚一下就能感觉到大地的震颤，犀狰随之而来，其实我明白，在这些魔兽中最厉害的当属眼前的这只犀狰，其他魔兽力量较之于它显然弱了不仅一个层次。

　　终于墨华寻了一个当口抱着我站了起来，将我挡在他的身后，我往身后瞅了一眼，那里是片繁密的森林，森林后便是我来时的那条路，犀狰身躯庞大，在森林里动作多有不便，只要我们能安全躲进树林，逃出生天的几率也便大了一些。

　　想通了这一点，我靠在他耳边低声道：“往后退，躲进森林。”

　　他轻点头。

　　两人配合着往后退去，终于就在将要退进森林的一刹那，一声响彻天际的嘶吼从身后传来——

　　是穷奇！

　　我如今真的是欲哭无泪了，穷奇就在身后，堵住了我们退出的唯一道路，如今是两面夹击，最重要的是那穷奇的力量更在犀狰之上。

　　我一时腿软就要倒下去，墨华则及时扶住我瘫倒的身子，我扶着他肩膀，哭着问他：“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得丧生于此吗？

　　他有些宠溺地摸摸我的头发，眼神忽而透露出一丝决绝，“不会的。”

　　**

　　耳边尽是呼啸的疾风，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可我不敢停下来，墨华将我抛进森林的同时，举剑朝穷奇迎了上去，我被丢入森林之后，甚至连一眼都不敢往后看，只顾没命地往前跑，不停地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不能死。

　　跑了不知多久，待到身后同时传来两个不同声音的嘶吼，我便知道，墨华死了。

　　他为救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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