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砂

　　“他死了该多好，该多好”
　　……

　　一整天，倪静都想着妈妈说的这句话，连上课老师向她提问，她也没有听到。
　　下午的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她拿起书包就跑回家。
　　不知为什么，这一天她的心总是慌张不安。
　　回了家，庭院里栀子花的清香让倪静深吸了几口气。
　　她慢慢推开门，像平常那样，只要一推开门，就可以看见爸爸坐在餐桌椅上，抱着酒瓶悠哉吃着一盘用糖抄过的花生米。
　　古铜色的脸庞染着醺醉的绯红，空气里也是浓重的酒气。
　　可是－

　　倪静走进屋，妈妈正从厨房端着菜走出来，看见她笑着说：“快洗手，吃饭了”
　　餐桌椅上，没有爸爸坐在那喝酒。
　　倪静看见客厅的玻璃桌上，早上被她压在花瓶下的三百元钱，现在还在那里。
　　她肯定爸爸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嗜酒如命，这钱是她留给他的。
　　他没有拿钱，他也就没有回来。

　　餐桌上，妈妈做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拔丝苹果，还有清香鲜美的梨花豆腐汤。
　　夕阳从庭院里照耀进客厅，映着殷红色的彩光，妈妈褐色的长发反出暗红的光泽。
　　“快吃，吃完了去做作业”
　　妈妈夹了一个排骨放在她面前的小盘里。
　　“爸呢？”倪静还是忍不住问她。
　　妈妈又替她盛了一碗汤，然后，自己盛了一碗。
　　声音才淡淡的响在空气中，“他死了”
　　“恩？”倪静没听懂妈妈的话。
　　“他死了”
　　妈妈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爸死了”
　　你爸死了…
　　极轻的一句话，声音平静如水。
　　却像针一样刺进倪静的耳朵，死了…
　　有几秒的失神，倪静手中的筷子忽的掉在了地上，清脆的细响。
　　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愚弄了一般，妈妈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
　　她一定是在怪爸爸昨晚太过疯狂的举动。
　　倪静露出笑容说：“妈，你给爸留些菜吧，他回来肯定饿了”
　　“他真的死了”
　　这次，妈妈的声音加重了，语气里肯定严肃。
　　有血从身体直涌到脑顶，倪静身体僵硬的靠在椅背，心像一块大石头被悬在半空，随时可能会坠落进无边无尽的黑洞。
　　她感觉四周空荡荡的，眼睛没有了焦距，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燃烧着的彩霞渐渐暗了下来。

　　又是一个夜晚，客厅里漆黑一片。
　　餐桌上的汤已经凉了，倪静一直僵硬的坐着等爸爸回来。
　　她多想听到，门被他大力推开的响声。
　　就算他喝的醉醺醺发疯也好，他乱摔东西也好，和妈妈吵骂也好。
　　她都不会恨他，她从来都没有恨他。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走。
　　他没有回来，屋里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安静的好像没有呼吸，沉默的快要死去。
　　倪静感觉自己快要沉溺在这场等待胜利的巨大海浪里。

　　黑夜里，满院的栀子花香，她跑出了家。
　　在这条绿荫丛生的巷子里，失了魂一样的逆风跑向黑暗的尽头。
　　也许，爸爸就在那里。
　　也许，是藏着的深渊。
　　倪静其实知道，她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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