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砗磲
1
花店开业第二周,生意虽说不上火爆,也已经让我和子文忙不过来。后来阿成也来帮忙。三个人原本厚实的穿着逐渐趋向单薄,辛苦并快乐着。
阿杰的姐姐连着两天带朋友来光顾生意。她的热忱叫我很汗颜,萍水相逢的,竟是如此仗义。看她外貌,年纪约摸大我一、两岁,是一个出色的幼儿教师。听说她的职业,已经能给予很多想象了。她的确是一个令让想多看两眼的女孩子——她很纯真,与子文可爱的纯真有些区别——她喜欢穿素色的衣服,头发随意的飘着,在阳光显得神采熠熠。她是属于春天薰暖的阳光,一点不扎眼。
“许小姐,真谢谢你了。”我也不知道该对面前这位长得颇清秀的女子说些什么话,一到现实里,我的舌头就比较僵硬。
“哪里的话,都是朋友嘛。对了,以后别许小姐的,请叫我亚妮。”
我喜欢听她这么说。昨天她来,没有太注意过她,其实亚妮是个特别耐看的女孩。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很生动,好似荷花上的那抹淡粉。
我似乎太过关注人家了,这很不礼貌。子文像是看出什么门道似地,总在我旁边笑得古怪。
“子凡、子文,我先走了。生意兴隆啊。”
远远望着她的背影,这份心情,是欣赏更多一些吧。
“哥,还想着人家呢?姐姐都走好久了哦。要不要我打个电话把她约来,让寂寞的牛粪一解相思之苦?”子文这丫头见我魂不首舍,便来笑话我。她哪知道我的心思呀。
看到漂亮的女子,都会有种错觉,或许,她是CAT呢?虽然内心里已经认定了黑衣女子就是CAT。但仅仅是一眼,不免又恍惚起来:如果黑衣女子真是CAT,而她不愿再出现……我是在害怕吗?
果衣女子会再次出现的。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天到关门的时候,我都会不死心地缓缓拉上卷帘门,深怕她来得比较晚会错过。她还是没有来光顾。
倒是希望能下雨,而她没有带伞,兴许她能想起一家曾经光顾的饰品店里,有个朋友在等她。
猫偶尔会在下雨的时候想到归途。
2
一回到家里,马上开启电脑上网。子文问我是不是网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马上点头称是。她呆了一会,大笑起来:“哥,你是原始森林里出来的吗?”
她当然不会知道我这个哥哥的心思。我留意到最近她的电话和短消息特别多,难道她……五十步笑百步。
我和CAT是约定好的,谁也不许透露自己的情况,无论姓名、性别、住址,一切的一切,只是留给彼此一定的距离,这样,便不会有生活中的打扰。本以为待失去了新鲜感,这段情谊就会不复存在的。可是断断续续也持续了好久,成了抚慰寂寞最好的一剂良药,并且上了瘾。且况现在,我想见到她尊容的企图心越来越强。
CAT数天没上线,我有些担心,或许是我胡思乱想吧,我真是很担心因为她见了我感觉失望后不想再和我聊天了。会是见光死么……
子文洗完澡来我屋子里看看动静,见我装模作样地看着浏览最近股市行情,更觉得我是老八股,又见我脏衣服没丢洗衣机,又催我赶紧洗澡……总之,能找到“犯罪证据”的均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然后说通气了洋洋洒洒地回房去。这时候,我真恨那个和她短信暧昧的男生怎么就不来骚扰她。
正郁闷呢,CAT上线跟我打了招呼。
CAT:晚上好。
润色:好。近来还好吧?我正喝咖啡呢,要来一杯么?
我打出一个咖啡的图。幸好对话框里只有文字,我表现得还算气定神闲。
CAT:暂时不适合喝咖啡。无论是冲咖啡还是喝咖啡都要讲心的,但我现在无心。
润色:是因为太疲劳么?
CAT:是有一些。对生活有些厌倦,但是摆脱不了,心力憔悴。
润色:来我店里坐坐,换一份心情吧。
CAT:近来生意好么?
润色:恩,还不错。你来看了吧,觉得布置如何?
CAT:就知道你要套我词。我来过了,很不错的店。很喜欢你推荐给我的东西。
润色:谢谢。我得道歉没有遵守承诺,其实我一直在留意你的出现。
CAT:但是你没有留意到,是么?这样挺好,我们还能继续这般轻松无拘束的聊天。
润色:也许你是对的。请经常来光顾小店。
CAT:是想让我们的距离更近一些么?呵,男人都是一样坏。
润色::(,我不是留意不到你么。
CAT:你卖东西习惯给美女打折是么?倒是很讨女孩子欢心。
CAT这句话提醒我,打折……是的,我确实给了不少女孩子打了折。比如许亚妮、阿成的同事Mary、张静,还有那个穿着黑衣服让我动人的陌生女子……只有穿黑衣服的陌生女子我是主动提出打折的,那么……我要再见她!
说拜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聊得很尽兴,虽然都是聊有的没的,虽然我局促让我的谈话更像个傻子,但至少我有了一些线索。我知道CAT离我很近,这样很好。
起身去洗把脸。干净的毛巾、牙刷、架子、瓷盆,这都是子文的功劳。此刻,我就像一直换了羽毛的鸟,觉得自己格外轻盈。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想到子文已经睡了,赶紧收声,不然吵醒有“滔滔不绝上瘾症”的子文,后果是很严重的。
去子文的房间。她睡觉不喜欢锁门。她的睡相真难看,被子又一半滑落在地上。枕头旁边还叠放着几本小说书。还是孩子呀,却又像大人一样。可能是我漠不关心,没有注意她的变化而已。她是真的累了,睡得好沉。想替她盖好被子,她一转身压在被子上,怎么推都没用。如果把她也比作一只鸟,那她一定是只红润的火鸡,一睡着就沉得很。
3
一清早阳光晒进来暖暖地直叫人觉得舒服。被窝像有千双手般拥着我,不忍让我离去。被子文从被窝里硬性拖起来,真是一百个不情愿。我就知道,火鸡一醒来肯定会打击报复!
“快起来,生意不用做了啊?怎么一大早就像陀牛粪一样,没气色呢?”
“娘娘,饶了小的吧,昨晚,把脑子累坏了!”
“静夜思啊?好,我也正想吟诗呢。”
“行,我马上起来!”
每次我想睡懒觉,子文就来一手特别狠的——吟诗,从《唐诗三百首》、《花间词》,后来已经发展到《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现在是《琼瑶文集》里的爱情小诗了……虽然我念的是中文系,可是子文“音波功”念出来的诗歌,真让我痛不欲声啊。
我起床,子文就帮我收拾背子。这时候瞧瞧她还是很顺眼的。以后谁娶了她,祸福参半,看造化了。
“哥,你到底在思什么?”八卦女王真是很“职业”啊,刚看她有些顺眼,她就得寸进尺。
“思春行不?”我无精打采地。
“怎么一大早就思春呀,相思谁呀?哦,许姐姐!肯定是的,就看你们两个眉目传情!”她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我让阿杰替你打听打听,郎有情,妹有意吗?”
“你管好自己吧。最近老是阿杰长阿杰短的,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了?”
“怎么,你吃醋啊?甩不出去的男人,吃醋吃习惯了,自家妹妹的醋都不肯错过,真是!”子文像个小大人那样无奈地摇摇头。
到这份上,说可忍,孰不可忍,该教训教训她了。正想从背后偷袭,却扑了一个空。她走到了窗前看了起来。
她寻觅着:“对面有什么人在看呢?”
“多心了吧,人家随便看看。”
“你有点隐私概念好不好,晚上记得把窗户拉上……”哦,天,我就知道,火鸡醒来准会不厌其烦,她的精神真值得敬佩。
4
铺子的客流已经比之前多了起来。这下倒不容我有心思想入非非。
中午子文就从学校来花店帮忙,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显得不那么精神:“哥,许姐姐来了没?阿杰说她今天会来的。”
“我倒是奇怪你怎么了,这么八婆。好了好了,快帮忙招呼客人。今天生意很好,晚上咱一起去吃哈根达斯,哥请客。”
子文没搭理我顾自干活去了。
阿成开着摩托光顾小店,他的心思别人不晓得,我还能不明白吗?
“子凡、子文,午安!咦,子文,谁欺负你了?眼怎么红红的?”他不说我倒没注意,怎么一会功夫就眼泪汪汪了,我应该没说什么伤她心的话吧。
“没什么,眼睛被水溅到了。”
“八九不离十就是你那可恶的哥哥,看我不好好教训他。”说着他朝我走来,煞有“模样”地抠住我给我两下子,我则是煞有“模样”地“痛苦”叫嚷着。
“好了,你们不要再把我当作小孩子,我最讨厌你们这样了。”说着她很不高兴地跑了出去。
“怎么了?”阿成问我。
我摊开双手表示不知情。
“我去追她。”阿成积极地。
我们互眨眼睛表示一切OK,这是我们多年来的默契。
阿成去追子文之后,我像是忽然泄力了,觉得空空荡荡的。或许是有空想一个人了,而你又见不着,像是对着空气打拳,用上了浑身的力气,还是得不到什么回应。哪怕是痛,此刻都麻木得感觉不到。
有时候会想,古代的人会把很多的思念寄予在一件信物上,可能就是“汜锦”里的某块玉,或者某串琉璃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里的气场自然是充满伤感和哀怨的。如果石头里真的能贮藏灵魂,那些因思念而永垂不朽的心,会不会祝福我?还是把我也诅咒了?
我反坐在椅子上,手肘平放在椅背上,眼睛的视角刚好落到玻璃墙上。玻璃外面仿佛又站着黑衣女人,眼中的泪在灯光的反射下显得晶莹璀璨,对男性的荷尔蒙分泌起着无比有效的作用。我不断提醒自己那是幻觉,但身子不听使唤地往玻璃靠近,一步、一步、一步,我往那里大步的靠近,直至贴近,她就在我的眼前。你是CAT吗?是的吧?希望你能早些出现,至少在我忘记你的样子以前。
本来一直会在幻想中不能自拔,许亚妮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帮她带一串砗磲,她晚上在会在新天地的星巴克,请我无论如何帮她送去。子文不是说她要来的么,这通电话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接完电话,阿成带着子文回来了,子文的脸色似乎好些了。她搭着阿成厚实的腰,随着阿成的花式摩托一会叫着一会笑着。子文是个很直白的女生,当她想掩饰什么的时候,总是会轻易表露出来。
“好了,大街上别闹得没样子。”我说。
我刚说完,子文的笑容马上就收了。
“哼,就数你最没有情调。”阿成故意打断我,使眼色让我看子文的表情,示意我顺着她点。
“我要回学校去,忽然想起下午还有课。”说着子文就背着包出店门。
“等等,我送你去。”阿成忙追了去。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心情的转变那么快,快得有些吓人。
5
为了赴亚妮的约,我不得不提早关门。关门的那刻,我有意四周看看,如果就在这一刻她来了呢……约过了两、三分钟,依旧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不情愿地关门。至少此刻,等待真的很折磨人,就像一个不会感知痛的人,却亲眼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被割开,鲜红的血液暖暖地流了出来……
走到路口打车,正是交班的时候,迟迟没有空车。真是心急如焚。我是一个不喜欢迟到的人,看不惯春天放冬天的鸽子,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别人虚度的因由。
天很冷,刚从开空调的店里出来,皮肤一下子硬了以来,有如非洲的土地一下子没有了雨水的浇灌。感知到了疼痛,略微产生些快感。
把包装好的砗磲放在口袋里,一只手紧紧地拿着砗磲,一只手拼命拦车。我不想失约,迟到,是非常不礼貌的,尤其是对客户。
高估了下班高峰时的交通,当我赶到星巴克,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亚妮没有给我来过一通电话或者一条短信问我到哪里了。我想她一定有很虔诚地等吧,然后失望的离开。就在我四下张望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眼泪汪汪地负气走人,并撞到了我,她没有说道歉,我却被撞得很疼。许是没有等来男友赴约,有什么好计较的呢。隐约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面熟,却说不上哪里见过。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给许亚妮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时,亚妮却打来了:“不好意思,子凡,我现在在人民医院。刚做完检查,我想你已经在星巴客等好久了,真不好意思。”
“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贫血。也不知怎么的,吃得好好的,还会贫血。”从手机里传来不同的脚步声,从背景声判断,她可能在输液室。
“你在医院等我吧,我马上到。”并没有得到她的同意,也没有问她在医院哪里,就径直跑了去。
我并没有推测错,她的确在输液室,身边没有一个人。当她见到我的时候,有些喜出望外。那种眼神,让我局促。
医生嘱咐吃点甜食,我们还是在星巴克吃了晚饭。她应该回去休息的,可坚决不肯,说一定要请我。她把砗磲戴在手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不断感激我帮她物色到了好东西。亚妮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子凡,你是个会体贴女人的男人。”
这串砗磲是从古董市场里淘来的,有着很好的包浆,而且很匀称,显然是被某个拥有者一直佩带着、爱护着。小小的珠子上有了那个人的念。正因为脑海里有这样奇怪的感觉,虽然它价格不菲,我没怎么还价就要下了。买下的时候,上年纪的店主阿婆一直说我有眼光。那时候我觉得阿婆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不过回想阿婆的声音,是有几分诚恳的。
后来子文想拆了和别的珠子搭配重新串成新的手链或是项链,她动手的那一刻,我让她保持原样。对于一条可能蕴藏着传奇的手链,就让传奇的人去感知到它。这串砗磲放好几天了一直乏人问津,没想到许亚妮只见了一面,就留记在心。
两杯咖啡、两块蛋糕、寥寥数语。对我这种不善在现实里与异性接触的“石头”,她竟能受得了我的沉默。
“和我在一起,很无聊吧。”许是太窘迫了,我也不知怎的,竟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会,我的朋友不多。能有个朋友陪着,这样安静地坐坐,挺好的。”
很淡定的话,让人觉得舒服。这样的口吻于我是在熟悉不过。一刹那间,我有种莫名的感觉,她会不会是CAT?
“你喜欢猫吗?”
“什么?”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突然提问把我吓了一跳,怎么会偏偏就说到猫了呢?她是想暗示什么吗?
“习惯安静的人,据说和猫都很投缘。”喝咖啡的亚妮一如既往地淡定。她的眼神是温暖的,但太平静的湖面,是阅读不出任何涟漪的。
“喜欢是喜欢,但真要养,怕是没时间伺候。”
“猫很好养。主人一旦冷落它,它会很安静地离开。等哪天主人为它点起一盏回家的灯,它又会跑回来。”
“我属狗的,猫不喜欢属狗的人。”
“呵呵,瞎说。”
和亚妮终于找到了话题,但话题却是“猫”,分享了很多很多她关于养猫的经验,她似乎很尽兴。临别的时候,她不让我送她回去,似乎有意保留一些秘密。
6
还是守在网上,等CAT上线。
子文说她今天住学校了,还容不得我多问一句她到底怎么了,她已经挂上电话。都那么大了,我一个还亏她照顾的哥哥难道还跑到学校去追究个三长两短?担心归担心,也只能等她自己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感觉自从她看到窗户对面有人注意我们起,就变得神情紧张起来。难道对面真有某个人影响到她的生活了?那么我怎么能不察觉呢?
我走到窗前望望对面那幢楼。从我房间望出去,只能看见对面朝西的那排住户,共6户人家。此刻,他们都已经熄了灯。这个小区已经较有年岁,住的不是老年人,就是像我这样大学毕业后租个便宜房子落脚的年轻人。年纪大的该早就睡了,年纪青的夜生活才刚开始。这两群人都属于和爱情有距离的人群,一群无力爱,一群爱不上。无论彼此可以多么逼真的演示自己是幸福的人,但我知道,大家都在承受一份孤单。这里总是这么安静,除了那几只不分四季,永远那么敏感又警惕的野猫。
小区有几只野猫,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也没人管它们。当然,这里还有很多狗。每当傍晚,主人牵狗来散步,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因为它们发现了猫。当狗被主人的狗圈栓着作着徒劳的挣扎时,猫早已经跑得没有踪影。
看到楼下一只猫唰地窜了过去。然后便看到一个影子。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女生走过。一会,便看到对面4楼的那户人家灯亮了起来。想必刚才楼下经过的女孩子就住在对面,而且很可能是独自居住。佩服她生活的勇气,都说独居的女生会有很多故事,因此她们都很勇敢。
她走到窗前来拉上窗帘,往我这里看了一眼,迅速地把窗帘拉得严实。根本不给人看清她的样子的余地。
这个时间去注意人家毕竟不是太礼貌,赶紧回到电脑前。
CAT刚登陆,我还没把一个“好”字打完,她马上又离线了。难道她有意在躲避我?还是她真得很忙,忙到不想理会一个老朋友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开始无法忍受一个为了让她不讨厌而故意发“酸”的男生。
当男人思念一个女人时,就像狗巴望主人疼爱那样,贪婪、本色、不计形象,并且不计代价。
对着电脑,思念就是让自己心伤的化学药剂,很快就让自己的心绪难以平静。
在阿成的推荐下,看了一部叫作《美人》的电影:像猫一样的女人,最终为爱而死在爱她爱得要死的男人手里。她一直把他当□□的替代品,他们可以疯狂地□□,仿佛死了都不离弃爱那么激烈。但是一旦天明,她会跑回那个不爱她的男人身边,直到受伤,她认识回到他身边的路。俨然她是一只狡猾的猫,而他是一直忠愚的狗。猫的自私终于把狗逼疯了……
正打算下线,发现CAT往我msn的邮箱写了封EMAIL:润色,我又开始写作了。希望你能读懂我,我害怕黑夜。
短短的几个字让我揪心,这样的文字,我能领会到她现在不快乐。
打开她新申请的BLOG地址,字里行间让我大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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