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杂

　　苍原之上，数十扎营帐深植大地，各色彩旗迎风飞扬。
　　宴席中座无虚席，各族长老贵族正坐凝神，同时望向那最上席之中开口讲话的大汉：
　　“……与角国之战，其事之异想必各位已有耳闻，我尤甫在此也不再累赘。”
　　席中人声音浑厚，而视线则在同时扫过台下诸位。
　　“但前日，形势又生旁枝，愿今日可与诸能士共同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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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袭来，栓马木旁的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

　　想到既非一族首领，又非嫡系的自己没有理由参与西风联盟的议会，楚易只能微微地叹了口气，转而去练那石窟剑法，却又想起自己将它呈给义父时得到的平庸评价，反倒更加沮丧，最后只得甩开了这些杂念，去向他的赤练寻求安慰。

　　“赤练，这几天看的严，我没能溜出来看你真对不起。”
　　褐发少年轻轻地抚着马匹的脖颈，听它因满足而发出呼哧的叫声。
　　“今天是因为大家都去了大会，没人管我，这才看得到你。”赤练明亮睁着的双眸，安静地听着，一脸苦恼的人则继续说下去。“……真不知我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好。”
　　小马温柔地蹭了蹭搁在旁边的手，胸前的一对垂饰微微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少年知道它在用它的方式安慰自己，不由得欢快了些。
　　“好啦，反正待会我就能去了。”少年拍了拍马驹的头部，“一会儿，他们选下一届盟主的时候，就人人都能看了！那比武大赛，一定威风凛凛！”
　　“不过你就得整天呆在这，也够闷的吧？”轻抚着火红的鬃毛，楚易继续说，“等春天到了，我们就去山上，那时候我把这无名剑法学好了，就不用怕那些飞禽野兽什么的，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虽然现在我才开了个头……但是明年一定可以学完的！唔……不过明年你也到年龄了，会被派去当战马也说不定……”

　　突然，喧天的锣鼓声打断了一人一马的交流，紧接而来的是雄壮的吼叫以及大片的附和，楚易知道此时他终于够格去凑个热闹了。于是少年和赤马亲密地贴了贴脸，算是告别，就愉快地奔向了会场，希望一睹这荒芜草原上难得的盛事。
　　议会之后的比试，虽说是争夺盟主之位的大赛，毕竟也是同族切磋，相互试试武艺摸个大概也就罢了，因为再怎么说，为此拼的你死我活，一是伤了为数不多的战力，二则是显得自己太过计较，即便硬是上位成功，也不见得能压住不满。
　　所以，比试的进程其实相当迅速，一会儿不到，十二族中还未上台的也只剩三个，加上台上的尤甫，再有三场，也就结束了。对于基本外行的楚易来说，所见场景更是无趣，几人拿着极无杀伤力的武器比划两下，眼看着一边刚受了点威胁，双方就收手行礼了。

　　原来……比武这样没看头，早知溜出去骑马好了。偏偏这里又人多，中途走掉肯定会被熟人看到，跑都跑不出去……
　　倍感沮丧的少年只好瞪大了眼，希望自己能从这意思意思的几招中看出些门道。

　　然而台上的尤甫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情。他深知，没有哪一个人的哪一招是做做样子或虚张声势，若有一刻松懈，便极易被抓住破绽。作为盟主，守擂的自己本就消耗的比别人厉害，所使招式也大多叫台下人瞧了去，待会的挑战者，怕是更加难以应付。
　　手抚钝刀，尤甫打算稍作歇息，而台下一人却是故意刻薄对待般地飞身而上，迅速抽出腰间长剑，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盟主，双眼闪着逼人的胁迫感。

　　“在下赫兰逑，请盟主指教了！”
　　锐气逼人的青年，加入以来短短几年就展现出卓绝的武功，独特的策略头脑，深得南方分支各长老的垂青，被封贵族后更是日趋稳健。可以预料，二十年之内，赫兰逑必将成长为西风联盟的主心骨人物之一。
　　但尤甫却从不喜欢这个上进的青年。
　　至于原因，他说是直觉，或者叫本能。
　　赛穆尔总说他那是嫉妒青年才俊，毕竟现在这个盟主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器晚成型。

　　不。

　　背负着尖刻的的注目感，尤甫觉得这个男子在有意无意地露出敌意。
　　然而自己与他又只是点头之交，何来如此反感？
　　难道是自己不看好的态度阻碍了他的攀登？
　　或者只是不经意间哪里冒犯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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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头绪。

　　而现在，眼前的赫兰逑也是这样一幅情形，手中的武器被死死攒住，嘴角弯着却没在笑，眼神里是伪装的恭敬和真实的挑衅。尤甫觉得受到了蔑视，进而恼怒，因为这青年武功上再怎么厉害，也定是比不了自己苦练数十载来的精湛，那么这份不敬，除了狂妄，别无他解。

　　“那赫兰公子，冒犯了！”
　　语毕，右手张开由上而下向劈去，其力之强，呼啸生风，直逼赫兰逑头顶，一瞬间惊出了他一身冷汗。然而片刻愣神之后，青年马上反应过来，身子一侧勉强避过，却又见刀锋顺势斜向下方，急忙跳起躲闪，但最后也不忘反守为攻，伸出长剑刺向尤甫伸出的手臂。然盟主左手反手一点，赫兰逑只觉手臂发软，赶紧收了剑身，保住自己。
　　这一来一去，极短极快，却是极其紧张，随后又是几十次过招，十有八九都是盟主占着上风，这是台下看得迷迷糊糊的楚易都感觉得到的事。
　　然而尤甫心里却远远不是宽慰，眼前人尽管手上没有优势，神态里却总有一股莫名的自信，就好像他保有王牌在手，早已预见自己的胜利一样。

　　令人不快的小子！

　　尤甫提刀正面砍向赫兰逑，料他细剑再接不住这一击，决定就此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这人竟是打算迎面接下此招。
　　而且得逞般地笑了！
　　尤甫当即一愣，下一刻便见自己钝刀从中断裂而开，对方剑刃直逼咽喉。

　　这剑……竟开了锋！

　　眼看利器逼喉，尤甫完全没法阻止，而眼前的赫兰逑此时却像是意料外地慌了神。
　　不是故意的吗……
　　此刻居然莫名地宽了心。
　　但是先下自己是何等讽刺啊！一生兵戎，竟将死于事故！
　　尤甫自嘲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结局。

　　然而，意料中肌肤的撕裂感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一道剧烈的硬物碰撞声，睁眼，竟看见义子那柔弱的背影。

　　这……他接下了那剑？

　　凭那二流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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