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见桥上雪

　　太阳已经开始沉甸甸的往下掉，而陈辰沉的汗却流的越来越快。
　　来游乐场打工的第二天，他就遇到了死亡事件。
　　本来吃完午饭他有半小时休息时间的，现在一秒都没了，不能去围观游乐园五周年的庆典，他很想看喜欢的舞团跳舞。
　　也不知道表演会不会被取消，毕竟发生了事故。
　　回忆咻咻蹿到几天前，他刚知道游乐园要招人，开心地要去面试，结果一个带着面具的路人拉住他的手臂怎么也不让他走。
　　“这工作会惹上祸端。”那人拉下面具，路出一张英俊的脸。
　　陈辰沉：“不会的，谢谢你啊！”
　　他是一个乐观的人，而现在他的想法是，当时他是一个乐观的人。
　　现在他不是乐观的人了啊！
　　陈辰沉难得板着一张脸，面对闻讯赶来的警察们的审问。
　　“死者，男，年龄大概是六七岁左右，死因是窒息而死……暂未找到监护人。”
　　警察的声音是漠然的，陈辰沉扭开头完全不想听，声音还是不经意进入他的耳朵。
　　明明之前很开心地要坐过山车的。
　　小男孩上车前的神情，陈辰沉还没有忘记。
　　在被警察现场审问完之后，太阳都变得斜斜的了，风居然还有些凉，陈辰沉苦着一张脸，回到岗位上继续工作。
　　过山车是不能再开了，老板叫他去旋转木马那里做事，今天人特别多，人手不足，所有被询问的员工都要把工时补回来。
　　万恶的资本家！陈辰沉拍了拍木马的坐垫，那匹高大上被涂成金色的马跟着他抖了抖，又是一个危险的零件。
　　他们把小男孩的尸体送走了，陈辰沉要等到傍晚才能下班，可他实在没心思继续认真工作，就在那里边神游边看着顾客，别偷跑进去了。
　　旋转木马们被刷上梦幻般的色彩，围着高高的栏杆也涂上了粉色，栅门前排着长长的队，里头的小孩都在羡慕地看着坐在马上旋转的小孩。
　　像在参观什么动物一样，陈辰沉邪恶的想。
　　时间回到下午一点半，顾蘅和余桥上手拉着手奔进了人挤人的游乐园。
　　今天的活动是游乐园举办的五周年庆典，有家雇顾蘅发传单的餐厅是赞助之一，派顾蘅来此大肆宣传他们家的美食。
　　难得有加薪，一百张十五块，顾蘅足足扛了一千张，拉着刚见面两小时的余桥上就奔赴战场去了。
　　“还得买票，坑你啊？”余桥上眼睛睁得圆圆的，对面对票价满脸愁容的顾蘅说。
　　“应该会报销的吧……”顾蘅颤颤巍巍地说。
　　余桥上仰视LED上鲜红的票价，心生退意。
　　这年头人人都是土豪吗？！都拖家带口买这么贵的票啊？！
　　他俩站在买票的队伍里呆愣了十分钟，不知不觉轮到他们站在售票窗前。
　　他们真的没决定要不要买票，都犹犹豫豫着不说话，身后不时有人推他俩，还有人骂骂咧咧：“到底买不买啊？”
　　售票员小妹一看这愁苦的神情就知道他俩在想什么，用嫩到不行的谄媚声音说：“是这样的，我们学生半价哟。”
　　“这个不错！”余桥上顿时笑弯了眼，满面桃花，唬得小妹满脸通红，一愣一愣的。
　　“哎呀，这个不行，”桃花开没五秒就谢了，变回之前的愁容，“没带学生证啊。”
　　“我帮你免……”小妹羞涩地说。
　　“不成！”严厉的声音传来，“必须有证。”
　　小妹低下了头。
　　余桥上往四周张望，刚才谁在说话？
　　小妹怕他们走，连忙叫嚷：“等等，情侣三折！”说完又难过地低下了头。
　　顾蘅：“……，可我们……”
　　“亲爱的，三折吧！”余桥上飞快亲了下顾蘅的脸，脸上的桃花二度开放：“三折！”
　　顾蘅脸色霎时白了，怔怔抬头盯着余桥上，余桥上装作没看见她的表情。

　　进到游乐园，已经是两点了。
　　过山车的方向吵吵嚷嚷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故，余桥上懒得围观，估计又是排队引发的纠纷。
　　顾蘅拉着他朝旋转木马的方向奔去，她老板命令她专门蹲在旋转木马旁边对各种情侣小孩子施展美食的诱惑。
　　还真都是情侣，瞥了一眼的余桥上咂舌，连旋转木马都用栅栏围起来啊……
　　余桥上见顾蘅已经拿起传单开工了，笑眯眯走到她跟前俯视她，说“亲爱的蹲好，我去和棉花糖叙叙旧。”
　　顾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余桥上转身开心地寻找棉花糖去了。

　　余桥下今天的工作很简单，他自认为又快又好地完成了它们，接着他算了一下今日运势，决定去城郊那个游乐园摆摊凑凑热闹。
　　于是他用婴儿车把前几天和余右西要来的简式棉花糖制造机给偷渡了进来，多亏了他的神机妙算，用手机录好婴儿的哭声丢进婴儿车里，检票员一听熊孩子在哭就嫌恶地摆摆手放行。
　　他买的是亲子票，四折优惠哦！
　　余桥下带好帽子，把简易棉花糖机摆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想到今天余桥上会有桃花运，突然有点不爽。
　　不爽归不爽，生意还是要做的。敬业的桥下同志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眼神深不见底。
　　只有得道中人，或是最近有困难需要帮助的人，才能看得见他。

　　余桥上没走多久，期间被熊孩子袭胸四次，扑倒五次，他不禁想问自己：你究竟是不是成年男人？当他看见那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写着“棉花糖”三个小子的地毯时，暧昧地笑了。
　　那个字真眼熟。
　　余桥上屏息凝视，将不存在的内力集中在眼睛上，终于趁对方伸懒腰的时候，看清了对方帽兜里的脸。
　　“哼哼，”兴奋地说，“巧遇啊。”
　　说完往反方向走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余桥上去贵的要死的“龟龟游乐园专门超市”买到棉花糖，寻找顾蘅的途中听见顾蘅的声音，于是探身一瞧，果然是顾蘅和人在争吵。
　　“别急急，大家好好说话。”毫不思考就上前劝阻。
　　顾蘅急的满脸是汗：“他说我违规做广告，要收我宣传费，还撕我传单！”
　　“乖乖，爸爸帮你教训坏人。”余桥上摸摸顾蘅的头，语气亲昵的真像她爸爸，可惜顾蘅没心思嗔怪他，一心满是委屈。
　　余桥上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眼前欺负顾蘅的人，此人为一中年男子，满脸凶狠，五官极富凶恶的特色，声音洪亮，穿着上面写着龟龟游乐园字样的polo衫，其中龟龟的两撇都已经磨损得看不清了，看起来就是电电游乐园，下身是一条黑乎乎的牛仔裤，半新不旧，头发一丝不苟地涂了发胶往后梳，太阳底下油光发亮，满脸是汗，却看不见一丝紧张和委屈。
　　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
　　余桥上摆出一脸横样，和他对峙，他的面容如雕刻般精致，绝大多数人看到这张脸，心里头向着的都是这小子。
　　“不管哪个赞助商要求你们来做宣传，反正我们园里绝对不允许外面的商家打广告，就算是赞助商也不行。”中年男子的语气非常坚决。
　　余桥上正要说话，被接近的刺激香水味和低头看见的尖头高跟鞋打断了思路。
　　那双高跟鞋，跟王佐给他扮女人的鞋子一模一样，就是大小不同，女人的脚肯定比他的要小。
　　不过王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高跟鞋，难道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余桥上的思绪飘远，还带着些许愤慨。
　　“大刘，别在这吵啊，客人都看着呢。”穿着那双高跟鞋的女人说，即使没看她正脸，余桥上也想象得到此刻她鄙夷的神色。
　　“刘总，怎么做个活动什么人都跑进来了，园里不允许人家发传单的吧？”被称为大刘的中年男子大声质问。
　　“你这是说我搞的活动不好？”刘总语气非常愤怒。
　　“不是，我是说这管理工作也太……”大刘急忙辩护。
　　“管理还不是我搞的？！”更生气了，接近不顾一切吵架的边缘。
　　“哎呀你这个人，来月经了是吧臭女人！”这下惨了。
　　得，他俩自个吵起来了。
　　余桥上帮顾蘅扛起那一箱传单，唤醒红了眼眶怔了眼神的顾蘅，用空着的手拉着她的手，慢吞吞地往过山车的方向走去。
　　“今天真是多灾多难。”余桥上装作在看四周，瞄向顾蘅的脸。
　　“是啊。”顾蘅的话少了很多。
　　“好了，”余桥上放下箱子弯下腰，视线与顾蘅双眼看齐，“我们不发传单了，别浪费了第一次买的情侣票。”他的双眼温柔出水，顾蘅再次看愣住了。
　　“好。”顾蘅呆呆地答，真的扔下了一箱印着“绝好吃餐厅”字样的单子，跟着余桥上跑了起来。
　　看着前面那个人清瘦的背影，感觉他的手紧握着自己的，顾蘅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这一次，大概真的沦陷了吧。

　　时间前进到小男孩失去生命的六小时后。
　　夏夜的七点，天色还没有全暗，陈辰沉望着天空红白黑混成一片的色彩，“鱼肚白？”他自言自语，想到这个词，因为很多小说里是这么写的。
　　“晨光熹微，天变成鱼肚的白色……弟弟还没起床，哥哥把脸贴在他肚皮上，然后弟弟被冻醒了。”机械化的声音讲着一个冷笑话，可是陈辰沉实在没有力气笑出声来，只能让嘴角弯出难看的角度。
　　“嗨，又见面了。”陈辰沉回头，无奈地看着眼前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的男人。
　　“是啊，你果真遇到祸事了吧。”男人目视前方，平淡地说。
　　“你看见我弟弟了吗？”男人又问。
　　“你有弟弟？”陈辰沉汗颜，他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好吗，怎么会知道他弟弟长什么样。
　　“嗯……突然有点想他了，但是在想他的同时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对吧？”男人转头，面无表情。
　　“嗯……嗯？”
　　“走吧，看你一脸渴求的样子，哥哥我来满足你。”
　　“我不是你弟弟啊喂……”陈辰沉的呐喊回荡在与整个游乐园气氛格格不入的空旷小路上，往更远的地方奔去。
　　“我和我家里人打个电话，你先这里等我一下。”余桥上笑着对顾蘅说。
　　“嗯。”顾蘅看着他走向人群，脸红了。
　　谁说桃花运就到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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