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欢歌

　　欢歌推开小环，咳了两下幽声吐字：“我睡了几日？”

　　“两日了。”小环唯唯诺诺地说道。

　　欢歌拉开被子，就要起身。小环赶忙按住她：“小姐，你可病了，不能起身。大夫说，你的伤风这几日不能到处走动，得卧床休息。”

　　现在，欢歌也只感觉阵阵晕眩，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暗暗恨道：许欢歌，你真不顶用，都这时候了，身体倒是娇贵起来了。拉开小环，一脸愧疚：“小环，这些年苦了你了，服侍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姐。现在许府垮了，你就好好自己过日子吧。你看，你也服侍了我这么多年，年纪也不小了，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你是个好姑娘。”

　　“小姐，你说这话是干什么？小姐这些年待小环真的不错，小环也是懂的。我们情同姐妹，若是许府倒了，小环一声不问，不管小姐，那还算人吗？小姐如果没地儿待，便和小环住在一起。小环可以和哥哥一起赚钱养着小姐。这些年，小姐也给了我不少银子，这几年您就住着，一点也不成问题。”

　　欢歌看着小环因着急解释，已经面红耳赤的脸，不由淡淡笑开，握紧了她的手：“小环，我可以去我舅舅那儿暂住，先不麻烦你了。现在就连最后的月钱我也没法儿结给你。现在许府倒了，树倒猢狲散。原来的丫鬟家丁们，也都走了，只有你陪着我，若是日后许家东山再起，我一定认你做我的姐姐，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只是，我现在......”

　　小环见欢歌露出笑容，终于舒出了一口气。拍着我的手，安慰道：“小姐不要多想了。现在小环只希望你好好的活着。这肯定也是老爷和夫人的心愿。小环什么都不要的。”欢歌听到小环的话禁不住掉下眼泪。是啊，她的爹爹娘亲现在一定还关在牢里。她是一定要想出办法救回他们，只是，欢歌现在没有办法，苦于无奈，只好想想她的舅舅家。舅舅家好歹也是富人家，一定可以见到皇上！

　　欢歌这么想着，便要辞别小环。可是不管欢歌怎么软磨硬泡，小环就是不同意，她坚持着欢歌要卧床休息，可欢歌一心要救她的父亲母亲。晚上，她一个人趁着小环不注意，偷溜了出去。只不过她感觉头重脚轻的，磕磕碰碰地来到了舅舅的府上，她尽量用力地敲打府门。

　　得不到回应。欢歌只听见自己敲门的声音。

　　欢歌喊着舅舅的名字，用力地敲门。只是没有人开门。

　　她敲得筋疲力尽，背对着门身子缓缓滑下。怎么办，这个时候，舅舅会去哪里啊？

　　她瞧见路过的妇人，便叫住她，得知舅舅前些天已经搬了家。

　　欢歌现在突然想笑，这帮势力的人，看到丞相府有钱有势的时候纷纷来巴结，等到府上一出事，就跑得远远的，巴不得跟丞相府扯不上一点儿关系。她想唾弃那些人，却无法。现在的许家，又有谁愿意沾上点边儿呢？是她自己妄想。只是母亲一心惦恋着这个娘家，这些人却只顾逃命，不顾一点儿亲情。

　　欢歌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她觉得，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希望。

　　怎么办？没了，家没了。父亲，母亲，哥哥都没了。她十七年来得到的，都没了。

　　这时，远处的轿子停了下来，也使欢歌的眼神焦距起来。这，不是王府的轿子吗？

　　凌向晚先下来了，他的面容夺去了欢歌所有的呼吸。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这白衣似乎有些眼熟。

　　欢歌一阵心慌，他怎么来了？只见凌向晚瞥了一眼许欢歌，便回头用手扶着贺莲儿下轿。那一霎那，所有的希冀化为了虚有。许欢歌，你在期盼什么？他的怜悯？他是你的仇人，你失去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你要恨他！恨他！

　　欢歌红了眼，全神戒备。

　　贺莲儿走近她：“欢歌妹妹，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怯生生的，容易让人轻易对她产生怜惜之情。只是欢歌很不吃她这一套，听了这话，她只觉得恶心。不知世上怎会有这种女人，猫哭耗子假慈悲，她以为她是傻子吗？又想借助她的无知来伤害她吗。还不知凌向晚知道她私下的嘴脸吗？不对，凌向晚和她是一类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到可以欺骗世人，骨子里却是虚伪至极。

　　“我还没死，怎么？”欢歌口气不善。

　　“欢歌妹妹。我知道，许丞相要被砍头了，你很伤心。我是来请你去七皇子府住的。毕竟，你也和向晚关系很好，我们也不能看见你流落街头啊。”

　　欢歌嗤之以鼻，讽刺不已：“请我去？你不是想让我离你近一些，好方便你整死我吗？”

　　“许欢歌！”凌向晚警告。

　　“呵，不是你们把我爹搞垮的吗？怎么，来猫哭耗子？显示你们夫妻俩的道德有多高尚？你们等着，若我许欢歌日后找到机会，一定向世人揭发你们的恶行！”

　　“许欢歌！今日是我夫人可怜你，一片好心。谁知你却这般不识好歹。你也不看看，就你现在的样子，还想到哪里去？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到哪里去过活？你们许家可只留下了你。你这般性子，还想什么以后？还不如随你父亲而去。”凌向晚丢下了这句话，转身离开。

　　“欢歌妹妹？”贺莲儿捏着手帕，一双大眼湿润润的。嘴角扯出一丝笑。

　　欢歌捕捉到那一抹笑，凉透了心。

　　贺莲儿走到欢歌面前，瞧着欢歌紧锁的眉头，精致的面容上，很是猖狂，她凑到欢歌的耳旁，轻轻念了一句话，却让欢歌如遭雷劈。“他希望你死呢，你怎么不去死？”

　　贺莲儿走了，只留下了她。

　　此时的她，只感觉到彻骨的冷，冷得血液都凝固了，疼入骨髓。

　　爹爹，娘亲为什么你们都要走，独独撇下了她自己你们若死了，欢歌有什么念想再活在这世上？已经明明白白地看透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喜欢她，宠着她了。欢歌只剩下一人，以后她只会活在别人的怜悯与嘲笑中了。

　　许欢歌原来觉得她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就是凌向晚。现在她才知道，把心遗落在那个人身上根本就不值得。她为她的执着已经失去了最爱她的人。为什么活着？欢歌不明白。

　　这是凌向晚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只是在把她的父母亲手推向断头台之后。

　　像是一把刀，彻底斩断了欢歌对向晚仅有的一丝眷恋。是不是凌向晚他觉得，只有贺莲儿才配跟他站在一起，除了她，可以把别人热乎乎的一颗心，随意丢弃。凌向晚，你未免自恃过高。你伤我至此，我便诅咒你也会为她人所伤。

　　许欢歌是执着的，她爱惨了凌向晚，不顾及身份，不顾及名声，她相信，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爱他如她这么深。

　　即便如此，许欢歌也会耗尽她的爱。凌向晚可以仗着她的爱，肆意伤害她。没有一种爱，会这么痛。

　　爱得绝望了，便不爱了。爱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它只会让先爱上的一方受尽折磨。爱真是个混账。爱只会让人哭泣，绝望。悲伤至此，她愿一生再不重蹈覆辙。

　　许欢歌，已经死了。曾经疯狂爱着凌向晚的许欢歌，死了。

　　拿下头上的发簪，这是欢歌的母亲在她及第的那天，亲手送给她的。她看着那发簪，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欢歌。

　　她咬着牙，攥紧发簪，伸出左臂，刻上4个字：无爱欢歌。

　　无爱才能欢歌。

　　每一条血痕，她都用尽了力气。这是她对凌向晚的恨，对贺莲儿的恨。她要在最后的时刻，给这对夫妻的生命，刻上浓重的一笔。

　　她摘下手中的玉镯，冲它绝望地笑。“凌向晚，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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