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向迩

作者:旭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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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道为何


      萧未可一路上都在思索古亦璟今日所为的深意,越想却越觉说不通。
      若说是爱才,五年前的自己品行可比如今端正的多,若说是贪色,自己自忖没这等魅力让一代帝王如此讨好。若说是向以父亲为首一大派系示好,那就更没道理了。前日古亦璟才刚下令处斩了父亲的爱徒,刑部的王尚书,只因其在任期间普遍量刑过轻,又有纵子强抢民女为非作歹的恶行。萧未可私以为,王尚书实是罪不至死,按理说连降两级便算得上是重罚了。此次朝中的确来了个大清洗,许多旧臣皆遭严惩,但最冤最惨的,还是非这王尚书莫属。
      萧未可越想越糊涂,在自家门口下马车的时候,脑中还是浆糊一团,一不留神,状元靴前端翘起的尖角便挂住了门帘上的流苏,绊得一趔趄。一旁的车夫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扶,萧未可才借势堪堪稳住身子。
      才下轿站稳,萧未可便听到身后有人发出一声冷哼。他转身看去,却是依旧身着庄重的一品朝服的父亲,想来是早朝后与同僚攀谈耽搁了些时间,赶巧和自己一道回家。萧江脸色颇不善,见他转身,撂下句“到书房见我”,也不与萧未可一起,径自便进了府。
      萧未可摸摸鼻子,还是抬脚先往自个的小院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身月白长袍的萧未可才踏入萧江的书房。
      不怨他动作慢,实是一身繁复的大红状元服饰换着太麻烦,他所居小院又地处偏僻,紧赶慢赶,还是耗了许多时间。
      萧未可踏入书房时,唇角还隐含了一丝笑意。无他,不过是因18年来首次昂首走入此处,想到如今自己算是崭露头角,父亲也该对自己有所改观,不自觉便有些兴奋。思及幼时在这窗外踯躅,听着父亲思索时习惯性指节叩击桌面的“笃笃”声响,对房内兢兢业业的父亲满心敬爱,渴望能一睹父亲工作时的模样,却是每次被发现皆要遭罚,后来心灰意冷,便不再来。而如今,自己却是被请进去的,虽说再无幼时的敬服向往,但那一丝得意,却是除不掉的。
      萧未可甫迈入书房,便有一只青花暗纹的精致茶杯直直飞了过来,摔在他足边的地面上,四分五裂。崩起的碎渣和滚烫的茶水甚至弹上了他的衣摆,划出了浅浅的印痕。萧未可一惊,抬眼看坐在书桌后的父亲,却见对方神色阴沉,显然气得不轻。萧未可原本雀跃的心即刻便沉了下去。
      萧江缓缓放下左手中的信件,脸色不善的低喝:“孽子,还不跪下!”
      萧未可直直的看向萧江的眼睛,却未于其中觉察出任何怒气以外的情绪。他在心中自嘲一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垂首,在萧江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微勾,却是向前走了几步,挑了处无尖锐碎瓷片和茶水浸湿的干净地面跪了下来。
      在他跪下的同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书房内仅余这父子二人,一坐一跪。

      萧江冷哼一声,从手边又端起一只花样雅致的茶杯,与碎掉的那一只一般无二,“连跪拜父亲都要犹豫,我萧家满门忠良,竟出了你这等不孝子,当真是家门不幸。”
      萧未可只是垂首跪于下方,背挺得笔直,并不答话。
      “孽子,你可知错?”过了半晌,饮了口茶水,萧江才颇生硬地甩出这么一句。
      萧未可终于抬首,并不掩饰一脸嘲讽的笑:“下官不知,请萧相明示。”
      这次,小巧雅致的茶杯带着茶水,准确的砸上了萧未可的额头,印出了一块红肿,才弹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带着茶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如同褐色的泪。
      所幸茶不是烫的。
      方才一怒之下拍案起身的萧江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缓缓地坐了回去,神态疲惫。他又端起第三只相同的茶杯,说话间,似是语重心长:“你今日,有三件事做的不妥。”
      又抿了口茶,见萧未可只又垂下头,并不答话,才接着道:“第一件,皇上的赐封,着实是过了,可你怎能不推辞?朝中志士能人比比皆是,又岂能容你一个黄口小儿后来居上?你可知,前几日皇上方将朝中之臣大肆贬谪,我等同病相怜,倒也无事。可你如今出了这么一个大风头,可不是将我萧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若我萧家因此受人妒忌,平白受累,你就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跪在下首的萧未可身形微动,仍是未开口。
      萧江摇摇头,又道:“第二件,皇上准你留宿宫中,是大大的于礼不合。皇上是为天子,我等自是不好过于苛责,但你竟不跪求皇上收回成命,又是何意?那重重深宫,岂是我等外臣能进的,你若真于宫中留宿,必遭横祸,到时哪怕抄家灭门,怕都是轻的。你这是想让我萧家全族为你陪葬啊。”
      萧未可肩膀颤了颤,袖中的双手无声地攥成了拳头。
      萧江叹了口气,又饮了口茶水,才说那第三条:“最后一件,便是下朝后,你同皇上又做了何事?”
      萧未可颇觉可笑。
      前两件事皆是说自己受君恩过重,便已是牵强附会,鸡蛋里头挑骨头,直说的自己罪无可恕一般。这最后一件更无道理了,下朝后,皇上也只同自己说了几句话,又能有什么不对?
      可不是不对么,想起古亦璟的话,萧未可脸色蓦地白了。
      萧江却好似未向萧未可发问,也未曾注意萧未可骤变的脸色,接着便道:“以色事主,终非长久之道,若有一日他腻了,你将如何自处?你道我不知你二人之间的龌龊?五年前我便知,你那时无眠花宿柳的胆量,怕是被人当做了花柳吧。你可知,你填甚淫词艳曲,又与先皇何干,先皇是怒你带当今圣上上了邪路!你于家门前下轿之时,脚步虚浮,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做了什么勾当。若要有心人看了去,只怕明日,朝堂上的流言,便该沸沸扬扬了!”
      见萧未可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不似作伪,萧江给出了最后一击。
      “哼,果真与你那不知廉耻的娘一般无二。”
      话音未落,萧未可便腾地站起身来。他脸色苍白,只额头上红肿一片,狭长的凤眼瞪圆了,泛着血光。他胸中乱腾腾的,似有把火在烧。怒气与怨气混于一处,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萧未可还是未为自己辩白,只强压下怒气,道:“既然如此,萧迩从此与萧家恩断义绝,再无牵扯。”说罢拂袖而去。
      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却是萧江勃然大怒,将那整张书桌都掀翻了。那最后一只茶杯,同他的兄弟们一样,摔得粉碎。

      古亦璟手中执了暗卫方才呈上的折子,失笑:“真不怪这萧江如此想象,若非朕知晓真相,怕是也要这般想的。”
      龙案下尚跪着一黑衣暗卫,抱拳恭敬道:“皇上,奴才斗胆。”
      “但说无妨,” 古亦璟此时倒是比对着大臣时和善的多,他补充道:“起来说话。”
      “是,”黑衣暗卫起身,站得也如标枪般笔直,容貌气质却是普通平淡,不看那一身黑色劲装,倒宛如普通百姓一般。“萧太傅下车时,绊了一跤,并非脚步虚浮。属下距离颇远,仍看得真切,萧相距离尚近,不该看走眼。除非两种,一是萧相故意以此做文章寻衅,鉴于二位大人关系似亲实疏,萧太傅春风得意时萧相妒忌也是可能的。二便是萧相对萧太傅有偏见,故而不想他是绊倒,只当是脚步虚浮了。”
      古亦璟左手微微拂过折子边沿,再开口却是问及其他。
      “圣旨可是到萧府了?”
      “是,奴才往回赶时正遇见了宣旨公公的轿子。”
      “你与朕说,莫非不争气者,便非宰相大人亲子了?”
      “奴才不敢妄言。”

      富态福相的公公合上手中的明黄圣旨,笑眯眯道:“萧太傅,还不快来接旨。”
      萧未可起身上前,躬身双手接过圣旨,寒暄道:“公公一路辛苦,进屋饮杯热茶吧。”
      公公却只是笑道:“不必不必,皇上说啦,萧太傅还是尽早搬迁的好。这皇上赐的府邸啊,离宫里近,您教导太子可是要常常在宫中走动的,住在这相府可是太远啦。咱家今天的活还未做完,赶着回宫,赶明儿有时间再与大人畅谈。”
      众公公如来时一般鱼贯而出,只留了八个小太监,也是古亦璟赐给萧未可的。
      古亦璟出手很是阔绰,赐的宅子是早年一位颇受宠的公主的公主府,离宫城极近,几乎只有一墙之隔。公主过世后府邸一直闲置,古亦璟便将之送与了萧未可。除了这座府邸,古亦璟还赐了八名宫女,八名太监,宫女直接送到了府上,着其先行打扫,太监则是随着宣旨公公到了相府,来帮着搬家。
      萧未可带着八名小太监,最后一次踏入了自己的小院。
      他额上的红肿尚未消退,脸上的笑容,却是出奇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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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孝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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