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传 之 月明

　　2年前。言臻的小房子。
　　“——言臻。”
　　秋悦轻轻念着桌面上那张硬硬的卡上的名字。
　　“言臻言臻言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后，就一女大嗓门的声音叫了起来。
　　“快呀，要迟到了！”
　　那女大嗓门继续在门外喊道。
　　所以，我是——言臻？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秋悦凑到门边。
　　——想当初这是她逃修灵课的惯用伎俩，百试百灵。
　　“不是吧，要不要紧呀，我陪你去看医生吧？”
　　医生？
　　“不用啦，你快去吧，我歇歇就好。”
　　“哎，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啊，要迟到啦，我先走啦，有事记得call我啊！”
　　Call？
　　女大嗓门——玉子咬着块吐司，站在玄关急急忙忙套鞋子，一边想，言臻可是从来不请病假的呀？会不会很严重啊？
　　玉子越想越不对劲，倒回去抬起结实的腿朝着言臻的门锁狠狠给了一脚——
　　门锁碎裂的同时，不仅是秋悦，玉子大吃了一惊——
　　“言臻，你的额头怎么了？”
　　玉子瞧言臻还是一脸呆滞的样子，便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镜子跟前。
　　“你瞧瞧，额头怎么青肿起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言臻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才举起手，想要抚摸额上那块青紫。
　　轻触，痛感传遍全身。
　　原来，这是真的。大概是，进漩涡的时候不知怎么碰伤了。
　　“言臻，你怎么了？”
　　玉子急忙把秋悦的身子扳回来，正对着她。
　　“你是？”
　　“轰——”地一声，玉子心里仿佛被闷拳揍了一下。
　　玉子心里闪过好几个猜想，撞到头了？失忆了？是真的吗？言臻从来不开玩笑的呀。
　　秋悦看着玉子，心里无言已经写好了她的剧本。
　　“头很痛，我只知道我是言臻。”
　　玉子眼里涌上了满满的担忧。
　　秋悦看玉子一脸担心，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这个身份，她已经成功代入了。
　　“我是玉子，算了，今天一起请个假好了，我要给你想想办法。我先去打个电话，回来再告诉你一些事情。不要担心。”
　　玉子轻轻搭着秋悦的肩，瞧着她的眼里尽是担忧。
　　秋悦相信，玉子，必将是她人生里的挚友。
　　秋悦轻轻点了点头，玉子便掏出手机走开了。
　　我是言臻了。新生的言臻。
　　秋悦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疑惑，喃喃自语道——
　　“言臻，你去了那里吗？脸，也是一样的么？”
　　秋悦瞟到床底的一角白色布料，长呼一口气——
　　还好，要不是手忙脚乱在玉子进来之前把衣服换下，大概，会被吓到吧。

　　夜半。
　　正是修炼灵力最佳的时候。
　　庭院中那女子，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光芒和此刻天上月亮外层的光晕是一样的。那女子，像是地上的另一个月亮。
　　本是缓慢而阴柔的灵式，在她纤长的双臂活动起来之时，像是在跳一支柔美的舞蹈。那一招招传了数代的灵式，此时却好像是为她而设，好像是本该就属于她的舞蹈。
　　一招招灵式练下来，秋悦只觉得顺畅无比，有灵力大增之感。父亲总是知道什么时辰修炼灵力才是最佳的时候。虽然，虽然不是为了自己。秋悦心里滑过一小丝丝的凄凉之感。

　　阁楼上。
　　“我们家秋悦欠下太多了。百里家族也欠下太多了。”
　　百里思航双手扶着藤椅，藤椅上坐着他的妻子——月族前任族长，岳文清。
　　百里思航轻轻叹了口气。
　　藤椅上的她依然紧闭着双眼。
　　百里思航看庭院里的秋悦不知想到了什么，呆愣了好一会儿。
　　沉默。俯下身，弯腰抱起藤椅里为了月族牺牲了半辈子的爱妻。
　　百里思航刚把文清放回床上，一阵喧闹声便传了过来。
　　他把被子给妻子覆好，便迈步朝传来喧闹的地方而去。

　　已经是后半夜了。所有的人都应该已经睡得正酣。
　　此时月族的族长府——百里府却不宁静。
　　首先是，看到百里府大门被一个醉醺醺的人就这样扑开的守夜管家吓了一大跳，拿出门边早就为这个醉鬼备好的铜锣，一边敲一边使出灵力嚷嚷——
　　“岳当家又喝醉啦——！！”
　　带了灵力的声音不多时便传遍了整个百里府。
　　“嘿嘿嘿，王叔……不用每次都这样招待啦……哈哈哈哈……”
　　醉鬼摇摇晃晃搭着王管家的肩膀，王管家习以为常地把那只手拿了下来。
　　“岳当家，嘿嘿，里边请哈。”
　　一如既往，王管家赶紧把烫手山芋交给里边的人。
　　各房丫环，王管家极具渗透力的声音传来，睡梦中的、守夜的，都一骨碌全部清醒过来了。
　　按照惯例，这岳当家会先去东南角丫环那边厢房闹腾一通，身后带了一串丫环之后，横穿大厅，闹闹嚷嚷到西北角，那是文清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百里府的藏书阁。
　　紫陶是个机灵丫头。一个激灵醒过来后，套上衣服便立马往藏书阁跑去了。
　　紫陶是负责看管藏书阁的，但平日里也做些丫环琐碎工夫，便也与其他丫环一道住在百里府的东南角。
　　藏书阁里边的书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它的钥匙却是紫陶平日都贴身戴着的。藏书阁平日里是不上锁的，只除了——岳当家喝醉酒又来百里府闹的时候。因此，为保周全，王管家和紫陶达成了共识——钥匙还是贴身带吧。

　　岳文丹几乎是整个人扑过去的。
　　发现藏书阁的门竟然一如既往地没被扑开之后，便从门上滑了下来。一只手抠住藏书阁的大门，整个人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不大声却也足够让后边一串人听得见——“姐姐……”
　　走廊上烛火的火光透过薄薄的灯笼纸，柔柔地，却照亮了地上的男子微微耸动的肩膀。门槛上投下的是孤单的影子。
　　站在外围的丫环看着这微微抖动的孤独背影，一颗颗的芳心都要被揉碎了。尽管——这是每一次都会有的戏码，但每一次还是那么地受用。
　　这该是年度最销魂背影了吧，嘿嘿。
　　这坐在地上的翩翩忧郁公子心里想的是这一回事。
　　淬不及防，前一秒还坐在地上忧郁的公子、岳当家一下子又站了以来，摇摇晃晃沿着走廊一直走。
　　这厢小丫头们的芳心还没碎完，一颗心又该提起来，跟着那个孤寂的背影在走廊上摇摇晃晃。安静跟在最后的王管家已经轻车熟路了，知道岳当家下一个要闹的地方了——百里府的东北角，族长的寝阁。
　　岳文丹的发酒疯总是演得很敬业——起码没被戳过假。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停下来抱着走廊的柱子喃喃自语几句，时不时晃悠悠地转过身来，红红的俊脸，迷蒙的丹凤眼，对着后边一串小丫鬟轻轻一笑。小丫头们可都要醉了，谁还有心思打量他是真醉假醉，反正芳心是醉了……

　　在岳文丹试图再扑开这扇门的时候，却扑了个空，整个脸朝地地扑在了地上。
　　岳当家也心里也惊了一下，还好来得及把脸给扭过去了，不然这个扑法，鼻子都得塌了。
　　原来是百里思航刚好同时从里边把门给打开了。
　　岳文丹嘴里还喃喃有词，眼前是自家姐夫一尘不染的鞋面。
　　该死的，这个姿势丑爆了。岳当家心里咬牙切齿无限冷汗呐。
　　王管家此时从众人后边挤上前来。
　　“爷，这……”
　　“都回去休息吧，我来处理。”
　　家主发话，众人长呼一口气，都各自散了。
　　岳当家迷迷糊糊看了下天色。嗯，差不多了。
　　百里思航无奈地叹了口气，俯下身，把烂醉如泥的小舅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姐姐睡了，不要吵着她了。”
　　百里思航此时像哄着幼弟的兄长，顺带扛稳岳文丹的身体，往客房那边走去。
　　走廊转角处。秋悦在等待着。
　　在百里思航扶起岳文丹的时候，在百里思航没有看到的角度，岳文丹朝在转角处的秋悦微微点了下头。
　　秋悦接收到了。有点紧张的她揪住了衣角。
　　两个大男人搭着肩在走廊上走，竟有种相扶相依的凄怆之感。
　　“父亲。”
　　秋悦在转角处唤了百里思航一声。
　　“回去休息吧。”
　　百里思航只当她是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眼里有着疲累。
　　秋悦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大男人继续往前走。
　　秋悦坚定地转身。
　　雨桐，我来救你们了。撑住。

　　秋悦急忙回到房间，把昨天藏在桌子底下装满了食物和一些急用药物的篮子拖了出来，往臂弯上一挎，披上乌黑的斗篷，头也不回便出门去了。
　　斗篷翻飞，使得屋内微弱的烛火轻轻地摇曳。
　　从百里府到不明界，骑马需要一个半时辰，自然比不上召唤月亮之门的瞬间转移的快速，救援过程中可能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为了保存体力，秋悦早就在后门备好了马。
　　毫不犹豫地上马——“驾——”
　　秋悦早就盘算好，方才岳文丹故意借醉来闹，此时是百里府众人皆松下一口气好好睡一觉的时候，百里思航安顿料理岳文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料理完也很晚了该回去陪岳文清了，并且料定秋悦已休息也不会再去打扰。所以，这是个最恰当的时候，除了岳文丹没有人会知道秋悦已经悄悄出了百里府。
　　初春伊始，风还是有些冷，打在脸庞上有些许刺痛。
　　黑夜里，马背上的她，眸子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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