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燃尽之日

　　3.
　　里奥顶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听完了整个故事，最终吹了声口哨说：
　　“所以，我是救世主？”
　　埃尔特笑着点头。
　　“毫无疑问。”
　　里奥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兴致盎然的转头看向伊恩。
　　“而你相信了？”
　　伊恩在克制怒火。每当面对这个见鬼的盗贼，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怒火。
　　“三天后你就能得到特赦，到时候我会和你一同前往沉默海。”
　　“请等一下我的殿下，”里奥的绿眼睛里有明亮的嘲讽，“您知道您现在说的这番话听起来像什么吗？在我看来，事实是为了某些我永远也搞不明白的宫廷斗争，您需要一个叫做救世主的替罪羊，然后又因为某些高深莫测的原因，您选中了我。不得不说我受宠若惊，不过很遗憾，生命可贵，我宁愿坐三十年牢也不想当做棋子白白送死。”
　　伊恩下意识的想要反驳，想要义正辞严的否定这种可笑的阴谋论，但当他看到身旁始终面带微笑的占星师，王子忽然改变了主意。
　　“那么你的决定是拒绝特赦继续服刑？”
　　里奥耸耸肩。
　　“其实这里挺不错，我简直快要离不开了。”
　　很好，我会关你一辈子的。心里这样想着，伊恩用恰到好处的无奈表情望向埃尔特：
　　“卡辛斯大人，我猜我们要重新讨论您的计划了。”
　　埃尔特却只是笑笑说：
　　“殿下，能否让我单独和布雷克先生谈谈？”
　　伊恩的所有警觉都在叫嚣，在他的印象里，“单独谈谈”这个词每个音节都散发出阴谋的气味。他很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玩秘密的把戏，他理应且有权利拒绝。然而父亲冷漠严厉的面容闪过眼前，他终究点了头。
　　厚重牢门在身后关闭，伊恩紧紧握住悬在腰间的佩剑。这是他十三岁的生日礼物，赠送者声称剑柄镶嵌的宝石有平静心灵的功效，伊恩从不相信，但不知从何时起每当情绪波动时他总会握住它，他想他也许只是要告诉自己他还能掌握着某些东西。
　　多可悲，他忍不住自嘲的笑。

　　埃尔特走进来对他说里奥同意了的时候，伊恩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但是他还想再和您谈谈事成之后的具体封赏。”
　　无耻的盗贼。伊恩暗自发誓等这场闹剧结束之后一定不会轻易让那家伙逍遥法外。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埃尔特笑着微微欠身，一缕银发如流水般顺着肩膀淌下。
　　“感谢您的让步，殿下，很快您就会发现这是最正确的抉择。”
　　伊恩面无表情的目送占星师转身离去，长袍飘起的涟漪让人想起壁画里不沾泥土的神祇。
　　关于宫廷中隐秘的传闻王子并非如看上去那样一无所知，而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无不提醒着他传闻的可能性，但无论如何，他绝不相信。
　　伊恩转过头望着书房墙壁上威严的肖像，发如熔金，眼如碧海，不笑的国王。
　　他不能相信。

　　“我要重新获得之前我拿到的所有珍宝。”
　　“不可能。”
　　“那我要不受限制出入所有城邦的许可。”
　　“不可能。”
　　“永远不受监控的绝对自由？”
　　“不可能。”
　　王子的语气不容置疑，里奥深吸了口气才控制住揍这家伙一拳的冲动。
　　“嘿我的殿下，您这是在耍我吗？”
　　“我可以给你金子，足够你不需要再当盗贼。”
　　里奥耸耸肩，抓起侍从送上的薄荷酒一饮而尽。
　　“我从来都不是为了钱，这点您应该很清楚。”
　　伊恩并不看他，只是将手中的文件又翻过一页。
　　“你现在仍然可以拒绝。”
　　里奥嗤笑一声，透过玻璃酒杯看王子被扭曲的脸，故意轻佻的说：
　　“殿下，您为什么如此讨厌我？”
　　“我不认为有人会喜欢盗贼。”
　　“好吧这是原因之一，但我认为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些别的。”
　　伊恩终于抬起眼睛审视他，灰蓝色瞳孔锐利如箭，沉默中散发的逼人气势足以让胆小的家伙瑟瑟发抖。只可惜里奥生来就不够胆小。于是他笑着与王子对视，仔细去看那张不算十分英俊的脸。王族布赖恩向来以金发碧眼的美貌著称，像伊恩这样的暗金发色和灰蓝眼睛大概算得上异类，不过布赖恩家的其他特质在王子身上却显露无疑。强大克制沉稳决断，他会是个好国王，但这让里奥觉得很无趣。
　　伊恩不会知道里奥的想法，他也并不在乎。
　　“你会得到一座很好的房子和一笔可观的财产，你可以拥有在王都及所辖地区随意行动的自由。其他的我什么也不会给你。”
　　里奥挑挑眉。
　　“作为给救世主的回报，您还真是慷慨。”
　　“我说过你可以拒绝。”
　　里奥微笑不语，在伊恩即将失去耐心时才开口说：
　　“好吧，我同意。但我还要一样东西。”
　　“我不会……”
　　“请听我说完，”里奥打断王子的话，径自说下去，“我想要您的礼物。什么都可以，我只要这一切结束之后您送我一样属于您的东西。”
　　伊恩皱起眉揣测盗贼的意图，而里奥将双臂放在桌面上，倾身向前让自己更靠近书桌对面的人。
　　“如何？我觉得这要求不算过分。”
　　伊恩看了他片刻，最终放弃了揣测。很多时候这家伙完全不可理喻，他可以因为吃了美味的早晨而特意去偷最珍贵的古董餐具送给厨娘，也可以在窃取宝物后又悄悄送回，只留下字条说“不过如此”。他的心血来潮伊恩早在全力追捕他的那几年就十分清楚了，他决定不再为此费心。
　　“我答应你。”为了不给对方接口的机会，王子紧接着说，“杰克会带你去休息，三天后正式启程。”
　　话音刚落杰克便走上前做出恭请的手势，就像个明确无误的逐客令。里奥也知趣的不再纠缠，站起来跟着侍从走向门口。
　　一只脚踏出大门时他忽然回过头说：
　　“您想不想知道那位长得像兔子的占星师对我说了什么？那可有趣极了。”
　　里奥其实笃定伊恩不会理睬他，他只是想看看王子强忍怒火的表情。
　　“晚安，布雷克先生。”
　　伊恩头也不抬的说。但里奥没错过他握笔的右手上浮起的青色血管。盗贼笑笑说：
　　“晚安，王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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