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行---幽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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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依山傍湖，湖面上盈盈立着一幢水榭，倒映出气势巍峨的宫殿，柔和的丝竹之声叮叮咚咚在凌波的水面，让人想起三岛由纪夫《雪国》里的金阁寺。这里便是赵倩的寿宴厅了。

　　水榭精致雅丽，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的宾客都是些衣衫贵重的男女、官袍的朝官和富态的商贾，正三五成群地与相熟的人寒暄，见到赵倩一行到来，纷纷笑脸相迎，围将上前去，道贺声声不绝。

　　“赵小姐今年是十五。。还是十六了？。。听说快要封郡主了。”
　　“是十四，长得越来越象王妃了。”
　　“那是，真是温柔贤淑，燕王爷真是好福气。”
　　。。。。。。

　　赵倩不耐烦地应酬着笑脸，上前招呼的人群好容易散了，很快又被几个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包围，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上流社交场面，但她见状示意丁唯，自觉地让开地方，移步到一僻静处。自已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饶有兴趣地看看风景而已，并不想呆得太久。丁唯会意，一边给林黛介绍着相关人士：“那位顾盼左右的是南北行的卢大姑娘，旁边那位身着褐色的青年的是豫州刺史。那边几个人围着的是大名府的将军－－－不是统领就是参将，多半是在打听边关的防事。这边坐的是宝月银号的顾小姐。。。”

　　一个十五、六岁的纤细少女地走来，正是那宝月银号的顾家千金：“这位是林姑娘吗？我叫顾葵。”旁边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向林黛丁唯二人抱拳道：“在下点苍莫冷尘。”

　　“林黛。”林黛略微点头致意。看来电话和互联网并不是最快的传播方式。

　　“好名字。想必林姑娘家世渊源。不知姑娘府上出自哪里？”莫冷尘道。

　　“不过是平常百姓，荆门小户。”林黛笑道：“家中离长安甚远，风土习俗，顾小姐还真的没有见过。”

　　“我去过东边的倭国，莫师兄来自西边的点苍，再说这长安城里，什么风俗土仪没见过。”顾葵眨眨眼睛。

　　“世间之大，谁能知晓？”莫冷尘插言：“去年点苍来了几位南方红毛国的行商和爪哇国僧侣，说起南洋岛云蒸大海的景色，还真是中土见所未见。说不定林姑娘来自什么仙山海岛。”

　　“那你读过什么书？学得是哪个门派的功夫？”顾葵问道。

　　林黛略想了想，笑答：“读过几本经史，略识得几个字，不曾习得什么功夫。”顾葵和莫冷尘一脸可惜。“林姑娘是外乡人，可能不知道－－”顾葵道：“当今武风盛行，各大门派都广收弟子，我也刚入点苍不久，听师兄讲了不少奇闻佚事，在江湖上走了几日，很长见识，相比之下，那些在闺房绣花逗鸟的日子无趣得很。”

　　“林姑娘和顾师妹年纪相仿，有无兴趣练上一招半式？”莫冷尘很热情。

　　“看机会罗。”林黛道。各人兴趣不同，她志不在此，不必做此功课，但她还是应景道：“不知道哪个门派轻功比较好？”

　　“轻功当属武当“纵云梯”和逍遥派“凌花薇影”最为精妙，本门的“擒苍功”也属上乘。”莫冷尘略一思索：“姑娘从未习过武，本派的入门轻功是最好学的，一来防身，二来修习内力。”

　　“胡说！逍遥派的轻功才是天下第一。”一位身形尚小、脸上长有几粒雀斑的少女拉着赵倩走了过来：“要不然我让师兄过来，看你们西部边陲的小门派在这里胡说八道。”

　　又一个天真少女，林黛心道，遂见莫冷尘已涨红了脸，顾葵也有些不自在，赵倩在吃吃地笑，轻描淡写道：“英雄不论出身。你师兄出身就很好么？”

　　唐宁想了一瞬，“哼”了一声，问赵倩道：“喂，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姑娘？”遂又对林黛道：“好象比较有道理，但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对我说话。”

　　你以为你是谁？顾葵一双询问的眼睛正色扫向唐宁，莫冷尘脸上也似笑非笑。

　　“这是蜀中唐门的三小姐唐宁。”丁唯适时插言，接着笑对两个天真少女道：“那边有人在比划功夫了，你们不去看看？”众人顺着丁唯的方向看过去，水榭的岸边上，几个不同门派服饰的青年正拿着剑，围着一个番僧大喇嘛一招一式地比划，引得的一众宾客连连叫好。果然两个天真少女拍掌欢呼，迫不及待地赶去凑热闹。

　　“她师兄是谁啊？”顾葵道。

　　丁唯正要回答，见小螺笑吟吟地走过来：“丁管事，小姐新砸坏的家俬，公子说不用换了。公子还说，王妃的事不用小姐多事。以后小姐再往府里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就－－－”见几人面面相觑，小螺笑弯了腰：“不知哪个该死的侍卫告诉的公子：那个穿红衣的大喇嘛是小姐领回来祝寿的。”

　　“公子回来了？在哪儿？”丁唯意外道。

　　“刚回来又走了。”小螺道。

　　“这位可是小姐说起的林姑娘？”一副娘娘腔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林黛回头，一位管家模样的老翁立在身后，他白眉慈目，眉心有一颗红痔。“敝姓刘，是王府的管家。王妃听说姑娘是小姐请回的贵客，特地吩咐在下，备了一壶明前碧螺春，招呼姑娘说话，姑娘请随我来。”

　　什么？王妃？林黛有些错鄂，她想问丁唯，却见他略低下头，不去看她。顾葵莫冷尘也大为惊讶，说不出话来。小螺已吓得禁声，表情跟刚才判若两人。

　　有人请你“喝茶”，通常不止是“喝喝茶”这么简单，何况是王府的茶。这是什么地方，候门深似海，自已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走进局了。想退回去，可能吗？任何社会都讲”规矩“，请你来是规矩，请你走也规矩，请君入翁更是规矩。

　　有时候事情就这样身不由已，不想做又不得不做。

　　刘管家领着后面的丁唯和林黛左拐右拐，绕过一倾山环岭抱的瀑布，怪石林立，藤萝攀附，细草含露，幽芳袭鼻。林黛此时却完全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好心情，有些忐忑不安。

　　一个王府待卫上前，跟刘管家说了几句话，看到林黛，欲言又止。林黛别过脸去看那水涡里缠绕的绿汀。那待卫低头跟丁、刘二人低语，：“。。。小姐昨晚闹得不成样子，两位弟兄胳膊折了。。。”

　　刘管家略说几句，侍那待卫离开，示意林黛继续往前走。转过石林，几间青砖红瓦的精舍，一株西府海棠吐艳，两株梨花通树雪白，屋前芸香，芷萝，兰草错落有致。一弯碧水从屋后淌出，几簇墨竹冲天，掩映着一切花梨木匾额，瘦折逎劲地挥洒着：“听风惊雨”。

　　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瀑布就在隔壁，更何况听风惊雨？

　　刘管家清咳两声，立时有丫鬟来打起湘帘，三间厢房互相打通，只用精致的红木屏风做成隔断。一张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只西域进贡的冻烟石墨鼎，袅袅地吐出南洋罕见的奇香，林黛顿时觉得心宁气静，前所未有的舒坦。一堵粉垣挂着前朝名师的泼墨山水，股股清泉缓缓流出山涧，一缕寒气被面而来，冻住了旁边小案上的几盆水仙。

　　绕过屏风，一位珠钗锦衣的贵妇斜卧在白狐皮的贵妇椅上，明丽如中秋之月，跟赵倩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恍惚，身边站有几位中年仆妇，健壮体面，吃穿用度皆不凡，行为举止象有些身手，看见刘管家进来，个个敛声屏气。

　　刘管家向那神思游离的贵妇躬身行礼，然后站直胖胖的身子女声女气地问道：“王妃这几日如何？”为首的一个仆妇赶紧低首回道：“时辰照常，从昨日增加了午饭后照太阳，王妇很喜欢看亮堂堂的花草－－”

　　“浑帐！王妃的饮食起居是内院议定，岂是你们这帮奴才能改的！也敢作王妃的主！你们几只老妪都是府里老人了，不把王府里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忘了前头桂嬷嬷了吗？”

　　听到桂嬷嬷三个字，几个仆妇同时一颤，为首的“扑通”一声下跪，磕头如捣蒜,声音嘶哑：“刘爷教训的是。奴才们一直是照您吩咐地做，可昨儿奴才们不小心自个儿咬伤了胳膊，王妃又执意要去，一时三刻来不及通报。。。”

　　“还不住口，扰乱王妃清休！”刘管家细细的嗓音断喝，接着和颜悦色地对林黛道：“下人们不知进退，失礼了。听丁管事说，姑娘喜茶，可巧我家王妃也是同道中人，不如一起边品边聊，不瞒姑娘：姑娘的长相实在很象王妃过世的一位小姐，王妃思女成疾，请姑娘多少相陪一会儿。”

　　一位高挑的丫鬟进来，捧上一具冒着热气的紫砂壶。一位中年仆妇在王妃耳边小声嘀咕，指了指墙上，又指了指林黛，那王妃慢慢地直起身子，双目渐渐有神。“采诗－－“她向林黛伸出一只胳膊道：”采诗－－你又出去玩了－－长高了。”

　　林黛不由地看看墙上的一幅仕女图：桥边树下，一个五、六岁的圆脸女童正在扑蝶，五官形容很象赵倩，但那清冷的气质竟和自已却有些神似。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刘管家，后者慈眉善目，持拈花之笑。看来茶无好茶，不得不聊，不然今天能不能出得这王府都难说，先应付了这眼前形势再说。

　　“－－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叫娘－－”王妃慈爱的眼里隐隐有泪光，林黛突然想到自已的母亲，不由地心里柔软了一下，鼻子里猛地酸了，柔声道：“－－娘”。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坐下，仔细端详王妃，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首饰堆砌得太多，脂粉气太浓，这样女子，多半出身不会好。

　　“采诗，上次你一声不响就不见了，害得娘担心好久。”
　　“采诗，你哥哥已经找着了，你不是很想要个哥哥么？”
　　“采诗，娘再不让倩儿欺负你了”
　　。。。。。。

　　王妃拉着林黛的手喋喋不休，没人理会那明前碧螺春，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王妃渐渐涌上倦怠之色，手一松，倒在贵妃椅上，四个健壮仆妇熟练地将两眼疲惫的王妃按抬入后间的暧阁。

　　刘管家成霞影纱窗外微笑地朝她招招手，林黛会意，轻声地退出王妃的寝室。刘管家身边立着一个大丫头，手里呈着一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几个刻着“状元及第”、“吉祥如意”的小金元宝。“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姑娘笑讷。以后姑娘常来－－－”

　　“－－－我还有事，可能不会再来了。”林黛看了一眼金灿灿的托盘，微笑道：“我刚来京城，赵小姐对我照顾有加，这点举手之劳，哪里值得这样酬劳。”她顺便告辞。刘管家高深莫测地看着她，那神情好象还他的是一把不值钱玻璃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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