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一班]宿敌

　　“小雨。”
　　王亚瑟从门边的阴影里走出来。丁小雨看起来没有多惊讶，一脸料到他必定会等着的表情。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一点多了，我送你回去？”
　　“……好。”
　　向河边开车的路上谁也没说话，也算是惯例，丁小雨从不迁就别人攀谈，熟悉如王亚瑟就更加没有必要。天上的云彩泛着红，像是要下雨，空气里夹着湿乎乎的温暖的水汽，敞篷车开了一半的路，两人的头发都泛了点潮。
　　车子吱呀一声停下的时候王亚瑟还在考虑怎么开口，而丁小雨安静地坐在副驾上，手里扣着包，看起来并没有马上要下车的意思。那么他也是在等我问出口。王亚瑟吸了口气，这招不主动，却一向很有效，他问：“你……常去？”
　　丁小雨抬眼看着他：“去他那里练琴。”
　　十二点弹钢琴，雷打不动的习惯。他笑了一声：“我和自大狂都问过你，来我家住，钢琴随你练；去他家上教堂练也行，你都不愿意。”
　　他没把那句“有必要去雷克斯那里吗？”明白说出口。丁小雨大概也心领神会，“我不喜欢欠别人，更不喜欢欠自己兄弟。至于雷克斯，我帮他一个忙，他还我个人情，就这样而已。”
　　不欠人情，这理由足够冠冕堂皇，而王亚瑟也知道丁小雨说的的确是真话，尽管如此，他还是一阵莫名焦躁，吹着风也出了一层薄汗。相信他，别感情用事，他这么提醒自己，一只手在裤口袋里握成拳头。
　　然后呢？他突然找不着别的话可说，却又不想就这么离开。
　　他没有意思要起身，丁小雨也没有马上推车门。王亚瑟偏头扫了两眼，非常快地，只来得及看见睫毛下闪动着阴影，以及手指在包上轻轻地敲，大概又在练习什么曲子。他想，再坐一会儿也不打紧。
　　他们在车子里又呆了半个小时，直到风终于夹着雨丝落下来，他才开口：“小雨，下去吧。”
　　“亚瑟，你有心事。”
　　丁小雨和他差不多同时开的口，语气坚定的肯定句，睫毛再次抬起来看着他。被那么一双眼睛直盯盯地注视着，他几乎有点狼狈，“不是大事。”他咽了口口水，偏过头，将视线锁在嘴唇以下领子以上，“太晚了，明天再说，你休息吧。”
　　丁小雨又看了他一会儿才点点头，伸手去推车门。
　　然后他们都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冷战，脊背一阵发紧——这是危险靠近的本能反应。王亚瑟一把摁住丁小雨的肩膀，看向车灯前方。
　　“你感觉到了？”
　　丁小雨极轻微地点点下巴，神经并不比他放松半点，“厉害的家伙。要先出手么？”
　　“等等，看清楚再说。”
　　车灯映照的那片空气里缓缓现出身形，黑白外套，面容诡异地有点模糊不清，像是个水里的影子——而迎面而来的杀气却压得人气也喘不过来。王亚瑟伸手够到了石中剑，丁小雨也举起了左拳。一瞬间他们都有些踌躇。
　　我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战力指数。丁小雨用的是传音入密。王亚瑟也如法回话，我也一样。
　　而那个影子般的人并没有出手，站在昏黄的光里，令人难受地安静着，仿佛在打量评估对手的实力。大概一分钟后——这一分钟对坐在车里的人而言有十倍长——那张模糊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然后像出现时一样，逐渐消失在空气里。
　　他们这才弯下腰大口地吸着气。
　　丁小雨转过头扫了一眼他的手，王亚瑟左手上握着手机，他在那影子消失前数秒掏出来，迅速拍了张照片。要是放到平时，这行为简直幼稚得能让他笑上半天。
　　但现在显然谁也没有心情笑了。他把手机递给丁小雨，后者仔细察看着照片上模糊不清的人影。
　　“怪物。”
　　王亚瑟脱口而出，他甚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丁小雨一定同意。

　　“好吧，好吧，这可是你们一定要听的……既然这样，三位有谁知道武力裁决所这个名号？”
　　在摊子上消磨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断肠人终于肯说点实质性的东西——当然一半还是来自于丁小雨要用左拳狠揍他的威胁。
　　王亚瑟为这话眯了眯眼睛。
　　这问题百分百是问他的——汪大东只会打架，而丁小雨连打架都漠不关心。断肠人一眼扫到他的神情：“看起来我们的王亚瑟小朋友，似乎对我说的东西有一点了解啊。”
　　“算不上了解。”他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只是听我老爸提过名字，据说是个来路不明，神出鬼没的江湖组织，他让我日后当心一点。”
　　断肠人摇摇头，嗤笑了一声，“没想到，老土龙有一天还会说出这种话来。有趣，有趣。”
　　他一转话题，汪大东就不耐烦地想踹翻椅子：“断肠人，所以呢？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断肠人意味深长地瞪起眼睛：“那家伙，他不是人。”
　　这人说起话一向吞吞吐吐，有十说一，他们三个也习惯了，但这句未免太过玄妙。汪大东翻了个白眼：“太扯了。不是人，难不成是卡到阴？”
　　“……又或者说，曾经是人，但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断肠人慢慢地吸了口气，阴森森地吐出个名字，“武尸。”
　　“那东西，是武力裁决所的裁决人所饲养的死士，叫做武尸。顾名思义，已经不能算是活人，只是没有心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杀手而已。”
　　丁小雨突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过去：“断肠人，你是谁？”
　　这家伙未免也知道得太多，王亚瑟也是这么想。断肠人回避性地打了个哈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又顿住了，眼神一变，“……你们的新朋友，又来找你们了。”
　　其实用不着他说，三人也感觉到了脊背上神经扯动的寒意，以及那股熟悉的压迫胸腔的杀气。我数一二三，一起转身。汪大东这么说。
　　站在身后果然还是昨天那个家伙，身形在空气里浮动，一片模糊。汪大东喝了一声，抓出龙纹鏊：“亚瑟，小雨，让我……”
　　然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地——丁小雨就这么一握拳头冲了上去。王亚瑟在最后一秒想拦，伸出手堪堪擦到衣角。
　　“小雨！”
　　“小雨你干什么！”
　　对面诡异的家伙轻轻一抬手就接住了丁小雨的拳头，把人克制在原地无法动弹。那张模模糊糊的脸歪了一下，似乎在下功夫判断目前状况一般，按捺不动着，任由丁小雨倾泻着战力，战力磁场撞击得附近的空气似乎都微微扭曲。
　　这下他们谁也没法再过去。
　　小雨撑不了多久。汪大东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
　　要是那家伙真的出手，小雨根本连一招都扛不过。王亚瑟紧咬着牙关，尽量把多余的想法摒弃在外，只是全力攥着剑柄，做着随时冲上去的准备。
　　自恋狂，等下他如果伤了小雨，你去照顾，我来拖住这怪物。
　　王亚瑟皱皱眉头。以汪大东不要命的性子，让他上形同送死；然而一时间他竟然完全想不出别的办法。他抬抬下巴，自大狂，打一招就走，别形成战力磁场，要不谁也救不了你。
　　汪大东抿紧了嘴不回话。一副打不过就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一言不发的对峙平白消磨耐心，时间越这么拖下去，丁小雨就越危险。王亚瑟觉得胃里拉扯成一团，衬衫几乎湿透。紧接着“喀拉”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丁小雨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立刻朝同一方向掠过去，由于担心被借力打力，还多留了几分战力。丁小雨整个撞在他身上，王亚瑟伸手把人撑住，向后飞快退了段距离，才低下头去看丁小雨的情况。
　　丁小雨的左臂全不受力地垂在身侧，刘海凌乱地盖住眼睛，脸色白得像纸片。他半扭过头，呛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顺着下颌滴在王亚瑟手背上，还挣扎着想要自行站稳。“……我没事。”
　　王亚瑟把环在他腰上的手又向上撑了撑，指关节嵌在校服里泛出白色：“别跟我逞强。”
　　丁小雨没再回话，弯下腰，又吐了口血。
　　汪大东极快地移形过来，王亚瑟抬起头：“那家伙呢？”
　　“还没打到，他就不见了。”汪大东一脸不甘，“小雨！你怎么样？”
　　“左手断了。”王亚瑟代为回答，“还受了点内伤。”他勉强自己集中精力，判断了一下情形：武尸走了，至少暂时他们还算安全。“我的车不远，带他去我家私人诊所。”

　　“自恋狂。”
　　汪大东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扔过去一罐可乐，在他身旁坐下。王亚瑟接过来，冰冷的罐子登时让他清醒了些。他伸手揉揉眉心。
　　“脸色别这么难看。”汪大东拍着他的肩膀，“小雨外号可是耐打王，这么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不是在想这个。”他把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吸进肺里，整理着思路，“小雨受伤了，万一那怪物再找上他，不太好办。”
　　“啊，对。”汪大东一拍大腿，“那……就让他来我家住，或者去你家住，这样我们照顾他都方便啊。”
　　王亚瑟苦笑了下，下意识捏着金属罐身，摇摇头：“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小雨，他要愿意，早就来住了。”
　　“那你劝他嘛！你和小雨关系最铁了，你跟他说啊。”
　　他几时又听过人劝……王亚瑟又捏捏眉心，叹了口气：“该说的我自然会说。”
　　“不过比起这个，”汪大东皱起眉头，“我搞不明白，小雨……干嘛要抢着第一个出手啊，他一直都不是这么冲动的吧？”
　　这话跟他实际考虑的事不谋而合，而王亚瑟也不能就这么把话对汪大东挑明了，只好含混地回答：“……他的性格，有时候就是很极端。”
　　“而且……那个武尸什么的，真的很眼熟，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汪大东全然没听见答案，自顾自地喃喃。
　　门吱呀一声开了，丁小雨走出来，手臂上固定了石膏，外套披在肩膀上。王亚瑟站起身，把可乐扔回给汪大东：“我不喝自动售卖机的饮料，谢了。”
　　他走到丁小雨面前：“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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