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

　　惊蛰，桃始华，仓庚鸣
　　密茂桃林花似火，花树枝头浓淡相间，胭脂般艳丽的颜色沉雾一般笼了皇宫的春日，映了浅桃殿赏桃人的衣衫。
　　有幸进宫参加汶溪公主赏桃会的女子脸上无不带着喜悦与好奇，心中无不怀着对皇室宗亲的憧憬，她们谈笑、抚琴、邀舞，她们谨慎却又大胆地展示自己。
　　若是一个月前，白若禅也一定如她们一样，怀着唯美的梦融入众人之中。偏偏今日，白若禅只愿寻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念着自己的心事。
　　“若禅，难得进宫一次，人家姑娘家一个个花枝招展热闹得紧，你倒好，找这么个地方神游起来了。”
　　“汶溪公主。”白若禅听到声音回过神，起身道。
　　“别那么拘谨，来尝尝这个，桃花酥，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托人做的。好吃着呢。”汶溪将一小碟精致的点心放在石桌上，一边看着若禅拈起一块送入口中，一边神秘兮兮地笑着说，“据说吃这个可以交桃花运。”
　　白若禅脸颊瞬间浮起一片红晕，原本送到嘴边的桃花酥拿在手里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如此举动哪里躲得过汶溪的眼睛，她立马凑上前拉起若禅的手，满脸带笑地说：“我说是什么事能让白大统领的掌上明珠这么魂不守舍呢，原来是想着自己意中人了。”
　　“公主不要乱说，没有的事儿。”若禅急道。
　　“好好，我不说，那你说给我听听，是何方神圣，如此勾着你的魂。”汶溪说地随意，却掩不住眼中好奇的闪闪光亮。
　　“都说没有的事了，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我连他叫什么都来不及问。”若禅把桃花酥放在茶盘上慢慢地说，眼中含着失落。
　　“仅一面便让人犹记于心，此人确实出众，快说说你们是如何相遇的？”
　　“那日在路上与人有了点摩擦，多亏他出手解围。”
　　“哦，这人倒是侠义心肠。相貌如何？十一皇兄人脉广，找人兴许能帮得上忙。”
　　若禅摇摇头，眸中交替着回味与依恋，继续说，“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那人还是少年，与我齐高，长得很是俊秀，温柔飘逸，顾盼生辉，不过更令人难忘的，是那股子清雅淡然、不染凡尘的气质，就如那空谷幽兰，即便是在这世俗恶邪之间，亦能隔世一般持重守节，孤芳自赏，绝非凡人能有。”
　　“……”
　　“公主？”发现一向多言的汶溪此刻正在蹙眉沉思，若禅停下话头轻声问道。
　　“啊，走神了走神了，你说的人可是比女子还要清秀？”
　　“…仔细想想，倒是这样…”
　　“超然物外…不爱搭理人？”
　　“超然物外是真，爱不爱搭理人便不知道了。”
　　“那可是弱不禁风？”汶溪心中慢慢有了一个身影。
　　若禅笑笑，“那日他出手快若清风，怎会柔弱。”
　　“哦，也对…多少总会不同…”汶溪喃喃道，不过细想想，这两人其实很有那么些相似。
　　“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若禅啊，我还真有点事，你看我这里忙得紧，浣儿这笨丫头又脱不开身…”
　　“汶溪公主有事吩咐就是，若禅自当尽力。”
　　“好！白统领的妹子就是不一样，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忙取点东西。地方嘛，你看啊，这么走过去在这么拐那么拐…”汶溪拉起若禅，比划着方向。
　　一旁的浣儿越听越惊，拼命拽扯着主子的衣袖。
　　“哎呀你别扯了，”汶溪制止浣儿，“你又去不了。”
　　“主子，”看着若禅离开，浣儿道，“那不是瀞竹殿的侧门吗？您怎么…”
　　“正门她进的去么？”汶溪大大地瞥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要不说你笨。你看她明知无缘相见还死心塌地的样子，总得让她多见见清净淡雅的人，见多了也就习惯了，要不真宁死不嫁了怎得好。”
　　“主子！”浣儿焦急地叫道，禁军统领的妹妹从后门进了皇子的居所，这要是传出去，可就清誉不保了。“这是要是让别人知道了…”
　　“没事没事，趁着十三不在，让她看看小十七，给她指的路也是人不常走的路，出不了事，”汶溪笑笑，拿起桃花酥塞进嘴巴，“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岳皇兄和十三也会想办法的。”
　　听了汶溪的话，浣儿依旧一脸愁云，十三皇子知道才是我最担心的，主子啊，您根本就不知道，平日里和风细雨的十三皇子，其实是多让人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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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皇上率百官狩猎，晚上自然要大赏设宴。宫里去围场的早早就去了围场，留下的也要忙着为晚上准备张罗，少见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宫人女伴倒也正常。可若禅照着汶溪公主指的方向一路走来，每每都是幽僻小径，半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偏偏又无人可问，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若禅才从小径走了出来，抬首间，高耸直挺的翠竹令人眼前一亮。“好一片挺拔秀丽的竹林。”置身于郁郁青竹之中，若禅不由的赞叹。
　　“厉大人，练了这么久，您也累了，坐下喝杯茶润润喉吧。”
　　女子灵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若禅循声望去，这一望，望的欣喜化作热泪瞬间涌上了眼眶，望的若禅险些哭出声来。
　　竟然是他！若禅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里掩住嘴，拼命忍住涌上来的泪水。
　　“谁在那里！”厉风行原本去接茶的手猛地收回握住刀柄一声厉喝。“皇子居所，岂能说进就进！”
　　若禅被喝地一惊，向后退了两步，刚好退出了茂密竹子的遮挡。若禅直勾勾地看向前方相思已久的人。
　　那人也看向她，眼中的疑惑与思索淡淡散去，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轻轻说道：“可是白姑娘？”
　　他还记得…若禅再也控制不住，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他还记得……
　　“白小姐，您不是去参加汶溪公主的赏桃会了嘛，怎么跑这里来了？”身为御前带刀侍卫，厉风行见过若禅几面，看着若禅默默流泪连行礼都忘了，连忙上前拽过若禅一同跪下向潇湘请罪， “十七皇子息怒，白小姐闯入想必事出有因，绝无恶意，还望十七皇子明察。”
　　潇湘淡淡地望了一眼回道，“皇宫偌大，走错了路是常事，厉带刀这是做何，快请起。”说着走上前拉起若禅，取出绢帕放到她手里，“怎么哭了，迷路了？别哭，我这就叫人送姑娘回去。”
　　若禅接过绢帕，忍着抽噎回道，“若禅多谢…十七皇子…”
　　“好些了？”潇湘淡淡地问。
　　若禅轻轻点点头。
　　“青罗，备茶，给白姑娘压压惊。”
　　“咕噜~”精神放松下来，若禅才想起自己今天什么都还没有吃。
　　“剑练久了，肚子倒先闹起意见来了，还望白姑娘莫怪。”看着十七皇子自己拦了下来，若禅红着脸点头，心里暖暖的。
　　“能在宫中偶遇是难得机缘，潇湘自然尽地主之谊。白姑娘与厉带刀若是不嫌弃，不妨一起厅里坐坐，潇湘就用这清茶淡水款待各位了。”潇湘轻笑抬手道，全然却没有少年的稚气，更没有宫里的骄奢，举止投足恰到好处，温文尔雅中带着一丝阔达，一丝淡然，一丝宠辱不惊。
　　厉风行赞许的眼神看了一眼潇湘，行礼道：“谢十七皇子。”
　　在场的几人中，潇湘喜静，红萼自制，厉风行少言，倒是青罗东西南北聊得热闹。尽管说不上几句话，一直在他身边坐着，若禅也是满足的。
　　一杯茶将尽时，潇湘起身看着门口唤道：“皇兄。”
　　来人微笑点头，扫了一眼随之起身的其他人，心情不觉降了几降。从来都静静等自己回来的潇湘今天不但没有等，反而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与姑娘品茶谈风雅，洪沧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白若禅见过十三皇子。”若禅行礼道。
　　“白若禅？”洪沧笑得依旧温雅，“不知白姑娘可否认识禁军统领白若辰？”
　　“回十七皇子话，正是家兄。”
　　“皇兄，白姑娘迷路了，我留她在这里喝杯茶。”
　　你替她解释什么，洪沧心里嘀咕。“原来是这样，白姑娘久去不归，皇姊想必也等急了，正好回围场路过浅桃殿，我这就送白姑娘回去。”
　　“这…怎么好劳烦十三皇子…”
　　“我与令兄也算有交，白姑娘就叫我洪沧吧，不知洪沧可否称呼姑娘若禅？”
　　若禅小心地瞄了瞄潇湘，见他毫无反应，才细声道：“能与十三皇子交识，是若禅的荣幸。”
　　征询似的小动作洪沧看的很吃味，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一团和气地笑着，“好，既然你我直名相称，再说烦劳就见外了。”
　　“皇兄午膳……”见洪沧要走，潇湘抬眼问。
　　“我回来取点东西，马上就走，中午你自己吃吧。”话一出口，洪沧发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可看着她与潇湘站在一起，心中一阵烦躁，洪沧顾不上其他，只想赶紧把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若禅送走，转身对若禅温柔一笑，“若禅，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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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沧带若禅离开后便没有回来，潇湘看着日暮西陲，又看着群星璀璨，心里隐隐作痛。这是他第一次不回来用膳，因为白姑娘很好吗？白统领的妹妹潇湘也有耳闻，知书达理的好女子，他也到了年龄，与白姑娘门当户对，是一桩好亲事。想着，潇湘脸上挂上一丝化不开的苦涩。
　　“主子，时间不早了，洪主子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您也用膳吧。”看着桌上热了一遍又一遍的膳食，青罗忍不住上前说道。
　　潇湘摆了摆手，他突然觉得有些冷，很想在热水里泡泡，然后钻进暖和的被窝，于是命人撤了晚膳，直径向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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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间，潇湘觉得很舒服，在暖暖的怀中蹭了蹭，不想睁眼，可又怕错过了什么，犹豫了犹豫，潇湘不情愿的睁开双眸。
　　“哥…？我睡着了么？”潇湘这才发现，自己睡在洪沧怀中。“我刚刚在沐浴…”潇湘想起自己是在沐浴，记得自己看着越来越多的热水加入池中，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一天没吃东西，又在热水里泡了那么久，还好发现的及时，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洪沧满脸心疼地责备。
　　洪沧回来时潇湘正在沐浴，可左等右等不见他出来，洪沧不放心，便进去找他。一进门，房间内蒸笼般的热气迎面扑来，烫的人睁不开眼，满是白腾腾的水气之中，潇湘早已昏倒在地板上怎么也唤不醒。
　　王太医赶来号脉说久未进食，又在热水里闷的太久才会昏过去，开了张调理的方子，又不放心地叮嘱十七皇子近来身子不好一定要好好注意后才离开。洪沧压抑着愤怒冰冷地扫视着跪在房内的宫人，刺骨地寒气刮得所有人筋骨生疼。
　　听到青罗说自己走后湘儿便没有吃东西，洪沧是自责的，又想到湘儿为了一个白若禅连饭都不吃了，洪沧心里又是难受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慢慢散开，填满了洪沧整个心。

　　“来，吃点东西。”接过宫人端来的食物，洪沧哄道。
　　看着洪沧端过瓷碗，清醒过来的潇湘觉得很委屈，却又委屈地让自己认为自己应该满足了，再怎么，自己也不可能呆在皇兄身边一辈子，现在这样，这就好了。
　　“皇兄，饿么？”潇湘仰起头，看向在背后撑起自己的洪沧问道。
　　“湘儿怎么了吗？”洪沧在皇宴上是吃过东西的，可是看着潇湘望向自己满是思绪的眸子，又不忍心说。
　　“回洪主子话，主子今天早上亲手采了些竹笋，就等着您回来尝尝呢，”青罗见状，回答道。
　　“哦？湘儿采的？那可得尝尝，快拿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小盘精巧的水饺呈了上来，饱满剔透，煞是漂亮。在潇湘的注视下，洪沧笑着吃起来，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多舍不得潇湘，可他的湘儿总要长大，总要成家，自己不可能把他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洪沧吃了一个又一个饺子，他真希望潇湘能像这饺子一样，吃到肚子里再也不给别人看了去。
　　好不容易吃完了饺子，两人背对着睡下，同一张床上，两人怀着各自的心事，谁也不知道对方没有睡。
　　洪沧听着背后许久没有动静，以为潇湘睡了，翻过身轻轻地将他抱在怀里，洪沧有很多话想说，又怕吵醒了他，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念：“这是最后一次，湘儿，哥再也不锁着你了，你总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即便那里面不可能有哥，哥也不会拦着你了。”
　　在熟悉的怀抱中，潇湘很快传出轻微而又平稳的呼吸声；听着怀中人儿均匀的呼吸，洪沧也随着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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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朗星稀，一个黑影悄悄来至黎河沿岸的魏国军营，黑影放下什么后很快消失了。又一个黑影从军营走过，环顾一周捡起东西走进军营边上不起眼的小营帐里。
　　营帐里的人正脱掉战甲换上一套平时的长衫。
　　“乔爷，探报递来了，龙骑军连夜班师回都了。”说着将密报呈上。
　　听者停下动作回过身，取过密报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笑出声来。
　　“哈哈哈，好，回得好。只要隶属皇上的龙骑军不在，别的军队断不会不给主子面子，一切尽在掌控中，天助我主子取天下于囊中啊。”
　　“二皇子洪福齐天，坐拥万里江山是苍生百姓之福。”手下人歌颂。
　　“让底下准备好接应，时间紧迫，明天一早就去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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