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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Part 5
那日之后我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死啦。我找寻着每一个机会去掉死啦加在我身上的种种称呼,我也确实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但一封疑似家书的信就让我放弃了。
小时候背古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虽然铭记于心,但由于整天在父母眼皮底下,一点没觉得一封信比家门口阿姨卖的油炸鬼珍贵在哪。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从学校跑出啦,半路当了兵。从那时我便和父母断绝了音信。我想他们以为我死了或者说当我死了,因为我这种行为在那种家庭里,已足以被扫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
刚开始年少气盛,满脑子都是在枪林弹雨下英勇冲锋,要不马革裹尸要不衣锦还乡。但也真是幸运,一同加入的新兵蛋子里,上百个人除了我也就三四个还能喘气,而且身上零碎一件没少的,没记错也就我一个。当兵当了一个月,我就感觉自己老了10年。后来一切就像我曾经在堂上说的,我麻木,我甚至开始怀念我那个整天都不透气的家,家中一本本古籍,甚至是父亲那死板的面孔。在不知当了多长时间的兵后,我想家了,想和家一切一切有关的事情。正在我挣扎要不要写封信回家时,北平沦陷的消息传遍了中国。从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家,父母,和离我家三条街道的未婚妻。
而一路的溃败更是让我心如死灰。沿途我们不断地招收士兵,有和以前的我一样的,有没了地的农民,痞子流氓。尽管如此,我们的队伍也只见人少不见人多。
寻摸了个没人的地方,把信封拆开,死啦没有骗我,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礼物。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没出息的哭了我惊讶于我的眼泪,我以为它早已被炮火的热度烘干。我把信一点一点折好再装回去,放在我左胸的口袋上。我庆幸着我还有一个家,我想我有份够不着的爱情,但我有份实实在在的家。
我要过岸,就算死,就算当他们口中的良民。逃跑对于我已经不陌生,但以前逃跑是为了活命,这次却可能让我丧命,而且还拥有一个最可耻的原因。
死啦去了师部,若是以前我可能会妒忌,因为他能看见我日思夜想的人,尽管以一种很令人不齿的方式。但此刻,拖着那条残废的腿在禅达坑洼的道路上奔跑就占用了我所有心思。
我又无耻的跑到了小醉家,换了身他哥的行头。我没多说,她也没多问,只是一个劲往我手里塞她本身就不多的钱。我最后想好好和她拥抱,没有它意。但她却把我推开,用近乎粗暴的方式把我推出门口,但眼睛中的泪水却沉甸甸的快要滴落下来。我想伸出手使劲扇自己几巴掌,像她这样的女孩,对于谁都难得,谁都该好好对她,但我的到来只能给她本来就艰难的生活增添麻烦。
我把斗笠压得很低,它除了要掩盖我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还要遮藏我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禅达门口,虞啸卿带着他那一帮年轻的令人嫉妒的死忠,在门口打橄榄球。今日的虞啸卿很不一样,搁平时,虞啸卿一身从头武装到脚,严丝合缝,这种密实的程度连宋朝的女子都得自惭形秽,况且还是在禅达这种一年四季都闷热的气候下。而现在虞啸卿不仅脱了外套,连里面的白衬衫也只扣了几个扣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靠着威斯里,褪去了扎人的锋芒,脸上的笑容甚至可以算上温文。若是以前的我,可能会被这中景象摄取魂魄好长时间,但现在我扫过一眼便继续在田地里前进。我对自己说,我放下了,没什么放不下的。
Part 6
虽然这辈子我造孽太多,但行运一直都还行,这回终于连老天爷都看着我碍眼。就在已经能看到对岸的时候,我被发现了。我当然没有束手就擒,在经历很长时间猫追老鼠后,我这个过街老鼠还是落在了他们手里。或许心如死灰,在被他们困把回去的路上,我竟然还有心思想,我他妈的还能跑这么快。更令我想要吐血的是他们竟把我直接绑到了虞啸卿的面前。判我小小的一个中尉的死刑竟然还需一个师长亲自下达。我倒宁愿在他们抓住我的时候就直接把我毙了。
显然虞啸卿刚刚打球回来,脸上的潮红还依稀可见,我甚至仿佛闻见了运动过后而加剧的肥皂的香气。但他一听完汇报,脸马上又沉了下去,周身热烈的空气也马上降回了冰点。我不敢抬头,但我能感受的到落在我背上那鄙夷、憎恶的目光。我以为我不在乎了,但那两道目光却沉重的差点把我压趴在地上。我,孟烦了,最后要以一种逃兵的姿态在虞啸卿眼中死去。
虞啸卿很快便把视线移开,然后冷冷的说了句,军法处置。于是我得到了一种近乎于野蛮的死法,活活吊死,渴死,晒死。虞啸卿愿意送给死啦一把心爱的手枪,却不会送给我一个生了锈的弹头。
我在军营门口展览了一天,不过虞啸卿的军队确实好纪律,这么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凑过来看热闹。负责看守我的那两个脑缺的货显然不是能和我交谈的对象,百无聊赖的我只能拿涂抹星子淹蚂蚁。我果然不是好玩意,到了也得找几个给我陪葬。
第二天虞师和美国部队交接武器仪式在我面前进行。虞啸卿偏心,而且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世上能做到对于每个人都公平的人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更何况对于我们这样的队伍,不光别人,就连我们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
张立宪和何书光从我跟前走过,何书光在那一脸得意说着禅达的女人,还不时的摆两个pose。我突然就嫉妒起来,我感叹道他们真年轻。
今天再没口水去淹蚂蚁了,像风干肉干似的挂在那里。晚上虽然头顶少个红彤光亮的太阳,但睡意却丝毫没有上来。我却没想到这本来该我静静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竟会变得如此热闹。迷龙像进小鬼子阵地一样匍匐过来,只不过手里拿的不是要人命的机枪,而是救命的水和干粮。郝老头猫在一旁的草丛里,偷偷摸摸的探着头。不过那两个脑子发育不完全的家伙此时却显得格外警惕,水还没喂到嘴里,已经被别人拿枪指着后背。正在两边僵峙着,死啦穿着一件显然不是他的的风衣莫名的出现在了空气中。那件风衣绝对在虞啸卿的身上出现过,因为被风衣修饰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清秀的虞啸卿像青铜器上的铭文,刻在我的脑中,千年不变。
死啦连踢带踹的赶走迷龙,还有草丛里的兽医也没忘打包带走。但他们的身影还没消失干净,这两个猫头鹰又似乎发现了什么,我扭头一看,心凉了半截,陈小醉。她拿着一个篮子,旁边站着迷龙老婆和他儿子。猫头鹰一看是女人小孩,没那么张牙舞爪,劝着他们离开。我再次感叹虞啸卿教育的好。小醉上前几步,猫头鹰握枪的手紧了紧,又催促起来。终于她们转了身,留给了我一个背影。我确定我被完全抛弃,我开始专心等待死亡。
第三天白天,我正思考着会是黑无常来索魂还是白无常,小醉又过来了,她喊着不要死的跑过来,那两个看守一看见急了,没了晚上的礼貌,驾着她拖了一段放在地上,再往后跑了几步,转过身拿枪对着她。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所爱的男人是这副德行。我让她走,编造着可笑的谎话。她曾说自己笨蛋螃蟹八只脚,此时却聪明的出乎意料,也或者是我编的谎言太夸张,自己的处境太不堪。最终她还是走了,我想她骗了自己像以前一样相信我。我第一次见她说了谎,我最后一次还是把她骗了。
中午,我看见了我的同袍从远处走来,他们是来换啃光了山头等来的装备,我高兴,因为这些东西也曾是我迫切期望的,就算我再也用不上了。领完东西,全体向后转,原地踏步向祭旗坡走。跟我一起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几位依次跟我告了别。最后是死啦。对于逃跑,死啦难得和虞啸卿意见一样。我不想对着他,用着最大幅度去逃避他。
死啦突然想到了什么,搜起了我的身,最终从我贴近心脏的口袋中翻出了那封破烂不堪的家信。打开一看,死啦明白了我近乎于脑袋被禅达的驴踢了后的举动。他带着迷龙一帮人把这几天一直在招待我的两人绑在了树上,把我架了回去。
我抬头看死啦的一眼,我知道我的家信似乎让死啦想到了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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