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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树下。
“喂，傻子，上次说的不算，我还和你玩的。”四皇子说。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哼”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然后精神一振，“傻子。”
我于是又“哼”了一下。
“傻子。”
“哼！”
“傻子。”
我……
我鄙视了他一眼，然后对着他那肥嘟嘟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猪。”
嗯……只有一个字。
他呆了很久，然后突然大声说，“上次说的不算，不算！”
※
还是大树下。
还是四皇子。
“父王说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秋围？”
“嗯。”
“我第一次去秋围的时候，打到一只兔子。”
“嗯。”
“你喜欢兔子吗？”
“嗯。”
“那我打一只给你玩。”
“嗯。”
“兔子最喜欢吃胡萝卜了。”
“嗯。”
“我也喜欢吃胡萝卜。”
“嗯。”
“你喜欢吃胡萝卜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
“……我喜欢吃兔子。”
然后就轮到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一脸震惊的看着我，“傻子，你说了六个字！”
“傻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傻子。”他说。
我沉默。他这算是在夸我呢吗？所以最聪明的傻子……还是傻子。
“我不是傻子。”我很认真的说。
他怔了怔，然后……
“哈哈哈……”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哈哈哈……”
我沉默。
“哈哈哈……”
我生气了。
我三天没有和他说话。然后……我又和他说话了。当然大部分时候还是他在说。
“哎呀傻子，你还会射箭啊？”
“喂，射偏啦！”
“哎呀，你这样不对，又偏啦！”
“不对不对……”
“呃，傻子，怎么不射了？”
“傻子？你生气了？”
※
我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每天吃饭，睡觉，无聊的时候就玩玩蚂蚁。
我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坐在门口等他。是他。
嗯，他当然不是四皇子。而是他。虽然他不是每天都来。他每次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开心。每次他都会带各种各样好吃的点心，有时候是桂花糕，有时候是芙蓉糕，还有时候是水晶饺子……果然还是他最懂我。
然后我和他，大姐和天禧哥哥……
我的进步很快……已经能把箭射到靶子上了。
然后是四皇子。
四皇子基本上天天都来。有时候一天要来好几次。每次我都会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难道他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还有六皇子和七皇子。虽然一般我都不理他们。特别是六皇子。
“嗳，听说这次秋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
“嗳，你会骑马吗？父皇去年送了我一匹皎雪骢。你知道什么是皎雪骢吗？”
“嗳，听说你和四哥说话了？”
“嗳，为什么你和四哥说话，不和我说话？”
“嗳！”“嗳？”“嗳……”
六皇子走了，然后七皇子来了。
七皇子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只小白兔，他又有新的小白了。
“你说，月亮上真的有仙子吗？”他目光幽幽的说。
七皇子和我讲了一个故事，嗯，是一个关于小白兔的故事……
月亮上住着仙子，仙子抱着小白兔。什么什么。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月亮上是不是真的有仙子和小白兔，但是我娘说过，月亮上有很多坑。所以……仙子和小白兔会不会掉坑里？
七皇子也没有说话，因为他又忧伤了。
然后……他又开始吟诗了。
除了四皇子，除了六皇子，除了七皇子，除了大姐，除了二姐……除了他。
有时候皇帝大伯也会过来。皇帝大伯很忙的，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不管他多忙，每天都是要吃饭的，有很多女人等皇帝大伯一起吃饭，当然也包括我，大家都喜欢和皇帝大伯一起吃饭，因为每次和皇帝大伯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有很多很多肉。
可是皇帝大伯只有一个，所以他有时候和皇后娘娘一起吃饭，有时候和贵妃娘娘一起吃饭，有时候和别的娘娘一起吃饭，可是皇帝大伯说，他最喜欢和我一起吃饭。
大家都说，皇帝大伯对我……还有大姐和二姐，比对他自己的儿子还好，尤其是对我，尤其是……我打了四皇子之后。可是皇帝大伯有时候很奇怪，有一次他问我会不会写字，我说会，他就让我写给他看，我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我没有骗皇帝大伯，我真的会写字，可是……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这是我娘教我的。我娘虽然不识字，但是我娘会写字……我娘写的字谁也看不懂。
所以我以为皇帝大伯也看不懂，因为他看了以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于是低下头，一定是我写得不好。
皇帝大伯摸了摸我的头说，“不是，写得很好。”
皇帝大伯很喜欢摸我的头，每次他都会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我……我总觉得他看的不是我。
※
已经好几天了，他都没有来。四皇子也跟着好几天没来。听说皇后娘娘病了。皇后娘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生病了太子殿下很难过，他很难过，所以我也很难过。
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就不想吃肉。
我好几天没有吃肉，大姐有点担心，她对我说，皇后娘娘是好人，菩萨一定会保佑皇后娘娘的，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菩萨，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
皇后娘娘一共病了七天。最后是太医把她治好的。
七天之后，我终于又见到了他，他看上去瘦了一点点。
我犹豫了很久，然后说，“要多吃肉。”
※
还是大树下。
天气很好。我的心情也很好。所以吃完饭，我又吃了两根香蕉，然后蹲在树下看蚂蚁打架……蚂蚁打架是很好看的，真的，不骗你们。
然后我还没有看完，就听见了四皇子的声音。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他看上去很高兴，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嗯，跑得很快。因为跑得太快，所以等他看见地上的香蕉皮的时候已经踩在上面了，“啊”的一声，就趴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很久没有动，然后很慢很慢的抬起头，脸上都是泥。
然后，他很勇敢的爬了起来。
我没有说话。
他擦了擦脸，然后一把抓住我，有点激动的说，“傻子，你看，我的牙齿长出来了。”
我呆了一下，看了看他，然后看了看他趴过的地方，还是没有说话……他把我的蚂蚁全都压死了。
他先是看着我，然后顺着我的眼光看向那一块他趴过的形状。然后我们就都沉默了。
然后第二天。
“傻子，你看，我的牙又长大了一点。”
然后第三天。
“傻子，你看，我的牙，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
然后……
“傻子，你看，我的牙已经长这么大了，白不白？”
然后那天，他突然没有和我说他的牙，也没有给我看他的牙。我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你的牙呢？”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傻子，我有名字了。”
我呆住。听说四皇子没有名字，原来……是真的。
我只知道皇帝大伯不喜欢四皇子。
嗯，听说四皇子是天上的星星。因为他生下来的时候天上有一颗星星掉了。然后钦天监说那是扫把星……嗯，灾星。太史令说，天降灾星，乃不祥之兆。太史令果然是乌鸦嘴，第二天皇宫就发生了一场大火，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皇帝大伯的心情很不好，所以没心情去想名字的事情，后来……西北又发生了动乱，皇帝大伯就更没心情想了，后来一直打来打去，打来打去，所以一直没空去想。再后来，皇帝大伯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一直到五皇子生下来，想五皇子的名字的时候，皇帝大伯才想起来四皇子的还没有想过，所以皇帝大伯本来想反正要想就顺便给四皇子也想一个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很讨厌的道士，就是这个讨厌的道士和皇帝大伯说了一句话……然后四皇子就一直没有名字。
现在他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
“记住了，我的名字，慕容燕。”他的表情十分认真。
嗯，慕容燕。
“记住了吗？傻子。”
“嗯。”
“你说一遍，我叫什么名字？”
“慕容燕。”
他看了我一眼，“不准忘记了。”
“嗯。”
过了一会儿。
“我叫什么名字？”
“……”
我一脸面瘫，我看上去真的有这么傻吗？
“傻子。”他顿了顿，说，“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辰。”
我“嗯”了一下。
“所以你要送我寿礼。”他说。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很轻的“嗯”了一下。
他有点不满，又问，“你会送我吧？”
我于是很重的“嗯”了一下。
这次他满意了，他说，“那你送我什么礼？”
我沉默。
他很识趣的没有再问，甩甩手说，“算了，反正你送给我我就知道了。”
“记住了，以后每年我的生辰，你都要送我礼。”他又说。
“傻子，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他又说。
我沉默。
“你不会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吧？”他说。
我继续沉默。
“真是傻子。”他说。
我还是沉默。我不是傻子，真的，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说。因为我讨厌我自己的生辰。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过生辰。因为我的生日，就是我爹的忌日。
过了一会，他突然说，“傻子，你有没有见过扫把星？”
我不说话。我没有见过扫把星，我只见过扫把。
又过了一会。
“淑贵妃和六弟说，我是扫把星，我都听见了。”他说。
淑贵妃就是贵妃娘娘。四皇子不喜欢淑贵妃，我也不喜欢她……她也叫我傻子。可是皇帝大伯很喜欢她，还有她生的小孩。嗯，就是六皇子。
淑贵妃是皇帝大伯最受宠的妃子，六皇子是皇帝大伯最受宠的小孩。四皇子……什么都不是。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扫把星？”他说，“你一定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不知道。我没有说话……因为他都说完了。他说扫把星不是扫把。
我知道扫把星不是扫把。真的。
扫把星是长得很像扫把的星星。虽然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但是！我娘说过，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不叫扫把星，它是天上最美的星星。
我娘一定是骗我的。因为她也是骗我，我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是后来皇后大伯说，我爹和我娘都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开始想，会不会我娘和皇帝大伯都没有骗我？
虽然我不知道皇帝大伯说的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我娘说的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过了很久，四皇子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好象他也不知道我想了这么多。
最后还是他先说话。
“傻子，我不是扫把星。”他说。
我“嗯”了一下。
他顿了顿，说，“傻子，你说，我是不是扫把星？”
我想了想，然后很肯定的回答，“不是。”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很高兴的说，“傻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沉默。四皇子当然不是扫把星，他是人。
我当然知道扫把星是骂人的话……四皇子不是扫把星，真的。因为如果他是扫把星的话，那二姐也是扫把星……他和我二姐是同一天的生的。二姐不是扫把星，所以他也不是扫把星。
※
四皇子的生辰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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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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