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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腊月初九是念箴的归宁日,海宓不顾父亲的劝阻,执意要陪念箴一同回去省亲,詹福俊无奈,只得勉强应允。银杏为念箴挑了一件石榴红镶滚金边的裙褂,细心地帮她将盘扣一一扣好,随即得意道,“小姐,我的眼光不错吧,当初你还看不中这块料子,你瞧,多好看!”
念箴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对银杏道,“嗯,谢过杏儿姑奶奶!”
“二少奶奶。”赵婶站在门口小心地唤了一声。
“可是要出发了?”念箴问道。
“二少爷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好,我这就来。”
“二少爷说,今日风急,请二少奶奶多加件衣裳。”
“好。”念箴轻轻阂首。
银杏飞快地取来了斗篷,“小姐,就穿这一件罢。”
“是,全凭杏儿做主!”念箴抿嘴笑道。
“那就快走罢,莫让姑爷等着急了。”银杏顽皮地一笑。
海宓远远地看见念箴,急忙迎了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念箴。”
“让夫君久等了。”念箴面有歉意。
“不妨事的,我也才刚出来不久,”海宓疼爱地揽住了她,“今日风甚急,可有加裳御寒?”
“嗯。”
海宓牵着念箴的手走到马车前,躬身道,“娘子请上车。”
念箴微赧,却也依言先上了车。海宓转向银杏道,“杏儿也请上车罢。”
“使不得使不得,二少爷先请。”银杏慌得连连摆手。
“有何‘使不得’?听二妹说,在西洋国家,男子处处都是要礼让女子的。”
念箴知道海宓所说的“二妹”,即是指海穹,在宜兴城风评不佳的詹家二小姐,14岁被詹福俊送去上海读女塾,不习女红,热衷骑射,常有骇俗之举。
“二少爷,不知二小姐何时回来?”银杏沉不住气,眨着眼睛笑问道。
“昨日大哥接她电报,船期已定,不出一两日,便可抵家。”
“听说二小姐会骑马会射箭……”
“杏儿!”念箴低喝一声。
海宓却不以为意地笑道,“在宜兴城,二妹堪称传奇,我身为兄长,深以为荣,那些个闲言碎语,何必理会?”
念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
马车一拐入巷口,叶凤超即命家仆点燃了早已摆在门口的爆竹,一时爆竹齐鸣,声震云霄。周德馨亲自迎出门来,两位夫人及子媳一字排开,分立两侧。海宓率先下车,既而小心地搀着念箴一步步走上前来。
“爹,娘。”念箴向父母行礼道。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海宓一撩袍褂,向周德馨跪拜道。
“贤婿请起罢。”周德馨见女婿如此谦恭有礼,心下十分欢喜,对海宓道,“且见过几位兄长罢。”
“拜见大哥。”海宓认得年长的那位是宁波通判周念洵,便急忙施礼道。
“都是自家人,妹夫不必多礼。”周念洵还礼道。
“二哥也回来了?”念箴看见久别的二哥,惊喜万分。
“小妹归宁,二哥自然要赶回来。”周念湜笑容满面应道。
“拜见二哥。”海宓向周念湜深深一揖。
“大哥都说了,不必多礼,妹夫切莫客气。”
“拜见三哥。”海宓又向周念澄作揖道。
“进屋再叙罢,莫要冻着老夫的宝贝女儿。”周德馨笑吟吟挽住女儿的手,向府内走去。
一阵寒风袭来,海宓不禁连咳数声,贴身僮仆宝胜连忙上前搀住他。周念澄见状,不由微微皱眉。酒席早已备好,周德馨拉着念箴在自己身边落了座,随即抬头看向海宓,“海宓,你饮得酒么?”
“小婿素来不胜酒力,然则今日登门拜见岳父大人,自当要向岳父大人及各位兄长敬酒。”海宓恭敬地答道。
“你身子不好,就量力而为罢。”周德馨点头道。
海宓忍着后背渗出的阵阵虚汗,逐一向席上众人敬酒,又从袖中掏出一叠红纸封一一分发给念箴的几个侄儿。念箴见他连饮数杯,低声问道,“你不打紧罢?”
“无妨,娘子尽可宽心。”海宓戏谑道。
周德馨见此情状,欣慰不已,看向海宓的眼神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柔和,“海宓,你多吃些菜罢,这些菜肴,也都是念箴平日最喜爱的。”
“多谢岳父大人,待小婿将菜名记下,回去后好吩咐厨房依样而制。”
周德馨捻须笑道,“贤婿对我儿用心如此,老夫快慰至甚!”
“岳父大人言重了,小婿不才,却蒙岳父大人错爱,将念箴许配于我,岳父大人之恩德,小婿铭刻于心,没齿难忘!”
见老父眉开眼笑,念湜和念澄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是折服于这位妹夫的口才。念洵笑道,“我家念箴可是万里挑一呢,妹夫的福气,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是是,大哥所言极是,能够娶到念箴,是我不知几辈子修得的福分呢!”
“大哥莫再说笑。”念箴只觉得双颊微烫。
“为兄是喜不自禁啊,我家小妹能觅得如意郎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为兄真真替你高兴!”
“爹!”念箴向父亲低嗔道。
周德馨却好似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也与众人一起笑着。
归宁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念箴感激海宓的处处用心,因顾虑海宓体力不支,宴后稍事休息即向父兄提出告辞。周德馨假意叹道,“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呀!”
“我会经常回来探望爹的。”念箴倚在父亲身上,也是依依不舍。
“小婿恭请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各位兄长莅临寒舍,小婿随时恭候!”海宓适时邀请道。
“嗯。”周德馨点头应允道。
“念箴拜别爹娘,拜别兄长。”念箴向送出府外的家人躬身道。
“且去罢。”周德馨挥手与女儿作别。
马车上,海宓虚弱地半躺着,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念箴。银杏打趣道,“二少爷莫不是怕小姐飞走了不成?”
海宓拭了拭额角的汗珠,笑道,“你家小姐花容月貌,美不胜收……”
“莫再胡言乱语。”念箴低声打断了他,脸上却并无恼色。
“念箴,方才我与岳父大人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海宓望着念箴动情道。
“多谢夫君垂爱。”念箴赧然道。
“这些时日,委屈你了,我实在……夙夜惦念,寝食难安……”海宓握着念箴的手,诉着衷肠。
“夫君言重了。”
“待年后春暖花开,我与你去杭州一览西湖胜景如何?”海宓憧憬道。
“全凭夫君做主。”
“我有些疲乏,需闭目片刻。”海宓扶着额头,歉意地对念箴道。
念箴点了点头,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海宓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待马车在詹府门口停稳,念箴唤道,“夫君,到了。”却不见应声,念箴只得轻推他的身子,“夫君,夫君。”不料海宓的身子却斜斜地倒了下去,念箴大惊失色,急忙起身去扶。一旁的银杏更是惊慌失措,一把撩开布帘叫喊道,“快,快来人,来人!”
迎在门口的家仆闻声立即围了上来,管家詹荣一边差人去票号禀报詹福俊,一边差人去请蒋樵水。未几多时,詹福俊与詹海宸便提着袍褂飞奔而来,海宓静静地躺在马车上,不闻声息。念箴已下得车来,默然站在一旁,似乎仍未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我儿如何了……蒋先生呢,还不快去请蒋先生来!”詹福俊小心翼翼地将海宓扶起,心急如焚地斥道。
一辆马车从远处飞驰而来,蒋樵水不等车夫上前搀扶便径自跳下车来。“蒋兄,快来看看小儿……”詹福俊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蒋樵水一见海宓情状,心下似已明白几分,伸手向鼻间探去,随即又抓起海宓的右手,眉头猛地一抖。詹福俊见其脸色大变,便颤声问道,“小儿……”
“二少爷……已归西矣。”饶是不忍,但蒋樵水还是吐出了这几个残酷的字语。
“一派胡言!”詹福俊揪住蒋樵水的衣领,怒骂道,“你这庸医,竟敢咒我儿死么?”
“请詹爷节哀。”蒋樵水没有挣脱,只是轻声劝道。
念箴这一惊非同小可,归西,她分明听见了这两个字,但无论如何,却无法将它与海宓联系在一起。就在方才,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说要带自己去游西湖,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光景……
念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房的床上,煤油灯下,映着银杏焦急的脸。“小姐,你可算醒了……”
“我好似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夫君遭到不测……待我前去探他一下方能安心……”念箴一把掀开了被子。
“小姐……”银杏望着她,忽然抽泣了起来。
“杏儿?”念箴惊问道。
“你不是做噩梦……二少爷,二少爷他……已经去了。”
“你说什么?”念箴抓住银杏的双臂,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说……二少爷已经……已经去了。”
“不……我不信……我不信!”念箴趔趔趄趄地下得床来。
“小姐,是真的,蒋樵水先生说,二少爷……在路上就已经……已经断了气了……”
念箴盯着银杏,半晌才道,“原来……竟不是在做梦……”
“外面正乱作一团呢,詹老爷一时受不了打击,正在屋里卧床休养,都是大少爷在主事。”
“夫君,夫君。”念箴喃喃道。
“小姐,这日后……可如何是好?”银杏哭的自然不是海宓的猝亡,而是与她相伴多年的小姐的命运,过门不过三日,姑爷便撒手而去,小姐未及圆房即成新寡,往后的大好时光,难道竟要埋葬在这詹家的庭院深深之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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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有些卡壳,就先更这篇罢。
越发觉得自己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每天脑中都有素材、桥段涌现,却总是无法及时落笔,看来要效仿古人,即便是如厕时,也要怀揣纸笔。哈哈,笑谈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