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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这时候已经入冬,偏安西南的历州虽然不像地处北方的京城那样大雪皑皑,冰冻九天,这地方气温不高,空气湿冷,时常刮风,冷冽的冬风刮在脸上依然是生疼生疼的。苏元谨裹着厚厚的棉衣,手里捧着暖炉,端坐在后院的亭子里,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片枯草败树,美名其曰“赏冬”。幸而,这宅子经过下人们大半个月的整理,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一望无尽”了。在王府住下的第二天,管家就派下人把园子里的景观湖清理得干干净净,西南这一块的地下水资源很丰富,没几天,就浸满了湖水,也不知大管家从哪儿弄来了好多还长着枯枝的莲藕,种在湖里,另外派人到横跨历州城的苦辛河里捞了不少的河鱼放进湖里,大的小的都有(幸亏西南这一块很少结冰,冬天捞鱼也方便)。还在湖周围的土地上种了不少腊梅,据说是黄梅红梅都有,而且今年就可以看到花开,到时候煮酒赏梅,定然别有一番趣味。
这大半月来,苏元谨派人去刺史府那儿借了不少县志,想着先大概了解一些当地的民情,幸亏安王府离刺史府不远,孟刺史也十分热情大方。元谨发现这个地方百姓的生活实在是乏善可陈,鸡鸣狗盗之徒极少,当然,也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富裕人家,虽然衣不裹食者少,但大都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其实,元谨认为这样也挺不错的,他并不打算做些什么来改变目前这种境况,倘若他真的做些什么,只怕京里那一位就要不舒服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三天前的事情来。
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般,正在用早膳——一碗小米粥加上几碟小菜,小菜是刺史府送来的,鲜嫩青翠,元谨十分喜欢。要知道,大冬天的,即使在京城,也很少吃到这么新鲜的蔬菜。然而历州城大山环绕,北方的冷气进入到这里,就变得十分稀薄了,因而冬天也能种植一些绿色蔬菜。元谨素来不喜奢侈,早前在宫里,用度颇丰,一大群人服侍,吃个早饭也有许多规矩,但那样摆设一般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现在,简简单单,多轻松,多自由。
当他脑子里正在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杂七杂八时,管家前来禀报,说王府外面有一队人马求见,领头的自称是太子爷派来的人。元谨一听这话,以为是太子殿下有什么旨意要传达,可不得了,马上让人带到大厅,自己稍稍整理之后就过去。走进大厅,首先进入视野的便是当朝太子的贴身侍卫李卫庭。据说他出自于常胜侯李家,这个“据说”,也是在宫里的时候,听那些宫女太监嚼舌根时说的,他也没有去考证过,当然也无从考证。李侍卫长得极为英俊,身高八尺又余,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里发虚,似乎心底里面的那些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这些也是元谨听宫人们议论时,自己总结出来的。毕竟以前在宫里虽然遇见过很多次——足见这位李侍卫是多么的受太子看重,但他从未直视过他,每次遇见太子爷,哦不,那时是二皇兄锦王殿下,他也都是低着头,见完礼就走,反正谁也不会特意去注意一个分外不受宠的皇子,即使他是嫡皇子。这一次倒是可以正正经经,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呢。
李卫庭见到安王走进大厅,急忙上前行礼:“臣李卫庭拜见安王殿下。”元谨连忙摆手“不必多礼,快请坐。”“不知李大人到本王府上,所为何事?”元谨坐在主位上,笑着问道。李卫庭倒是显得有几分谦卑:“王爷孤身来到历州,殿下十分担心,特意亲选了六名家仆,皆是德才兼备之人,希望对王爷有所帮助,还请王爷笑纳。”说着,拿出一个雕工精致的檀木盒子,恭敬地放在元谨身前的桌面上:“殿下请看,这盒子里是这六人的卖身契,虽说他们都是仆人身份,但从小长在王府,被当成家臣培养,学识才干俱十分出众。殿下命臣将他们的卖身契交给王爷您,表示他们完全脱离太子府,以后只听从王爷的调遣,还请王爷放心,这六人绝不会有贰心。”听到李卫庭这样说,元谨有些惊讶,从前在皇宫里,他与二皇兄虽然经常见面——二皇兄极为孝顺,经常去给父皇母后请安,自己也是天天去,尽管没人会在意——但是二皇兄从未表示过对自己的亲近,反而相较于其他兄弟,还更加生疏一些。那这一次二皇兄到底想干什么呢,莫非是不放心自己,便派一些人来监视自己,可是自己已经被发配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了,母后外公他们也没有什么表示,他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虽然心底是这样想,元谨却并不想得罪那位未来的大齐之主,心想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索性破罐子破摔,接受了那些人得了,最多不过多费些口粮罢了,横竖自己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就算那些人是来监视自己的,最后也会无功而返。元谨稍稍思索,便点头应下了。那六人见安王同意让他们留下,齐齐拜倒在地:“多谢王爷,属下誓死追随王爷!”元谨让管家好好安顿他们,不要怠慢了,虽是有主仆之名,但毕竟他们是太子爷的人不是么?元谨心中始终坚信,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这件事恐怕另有玄机。
李卫庭告别时,还转达好些太子殿下的慰问之语,无外乎是让他保重身体,安心生活之类。元谨见李侍卫当下就要走,也不便留人,只是让管家准备了不少历州城的土产——从山民那里收购来的原本用来当年货准备的山货。其实,当整件事情结束时,元谨的脑子里还是乱得一团糟,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打击也太大了,这件事被他自我定义为“打击”,这三天来一直都在脑海里纠结着这件事情。按理说,要是别的王公贵族遇到这种事,大多虚以委蛇,事后将这些人发配到远一些的庄子里,任其自身自灭,再狠毒一点的,更是找些借口,令他们没命留在这世上。然苏元谨此人,偏不信邪,既然那些人很有才能,那就让他们干他们能干的事,不必浪费人才,他胆子倒极大,无外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个破落户还怕堂堂太子爷的觊觎吗?他有时候就是格外的固执,即便当初在皇宫里,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诸多表现,无法受到帝后的宠爱,他依旧我行我素,完全不顾忌,也就是极易钻牛角尖,幸亏他心性平和,不然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呢!
这样断断续续地想了三天,苏元谨也就不纠结了,豁然开朗了,找来管家,吩咐说:“你去问问太子殿下送来的那六人,都各自有些什么才能,然后总结了,写一份文书交给我。”
安王府的大管家是元谨在来历州路上捡到的。据他自己说以前在商行里做大管事,后来商行出了事,他负了全责,被没收了家产。他手无缚鸡之力,又因商行之事拖累了名声,终是寻不到营生,最后因过度饥饿倒在了路边,恰巧常胜侯护送安王经过那条路,元谨想着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帮他一把,就把人带上了去历州的路。在路上,元谨发现这名叫宋平的中年男子不但能识文断字,在管束下人方面也颇有一套,观其面目忠厚,眼神坚毅,浑然不似作奸犯科之人,恐怕之前之事有几分蹊跷。元谨曾提出,让他拿着自己的信物去找当地官府,查清事情真相。宋平却摇头:“此时能得遇王爷,是小人的造化,前事种种,小人并不想追究,就当是命中理应有此一劫吧!”元谨见他如此作为,倒是与自己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到了历州之后,便让宋平做了王府的大管家。而事实证明,这一决定十分正确,宋平处理起王府的内务来井井有条,绝不逊于京城里那些达官贵族府上的管事,直到多年后,元谨仍然为当时的这一决定沾沾自喜。
果然,不到半天时间,宋管家呈上一份文书,上面整整齐齐罗列了那些人的姓名年龄以及相对应的才能。元谨认真阅读这份文书,发觉这些人真是不错,越发觉得不用他们都是对不起自己,便吩咐宋管家:“这样吧,把胡文立和邓嗣闻安排在书房当差,把赵虎和孙威安排在练武场,把傅新安排在账房,至于王忠,就让他跟着你吧!就先这样安排,过些日子再看吧!”宋管家领命而去。按文书上写的,这六人都是锦王府精心培育的家臣,胡文立和邓嗣文精通琴棋书画,赵虎和孙威精通武艺兵法,其余二人精通算术管家。唔,这一次,太子殿下可是下了血本了吧,不知道他最后能不能收回成本呀,元谨暗暗想着,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苏元谨在历州安王府的日子就这样不疾不徐地过着,很有一丝归隐的意味。到了月底,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在大齐历史上都有着重要意义的事情,元谨的父皇,当朝的皇帝,薨了!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来报讯的官员,元谨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般,他没想到,那个被朝臣百姓奉为神明的帝王就这么去了,他更没有想到,听到帝王的死讯,自己竟然会这么难过,就像无法呼吸一般,他原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不爱亦不恨,却没想到,心居然会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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