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期恒

　　赵子期不自禁停在门口。教室里其他同学一看阵势不对都纷纷往外走，还有一个男生似乎同情张锦绣，也被那两个男生瞪了一眼后迅速退了出去。
　　张锦绣从座位上起来，捡起扔在地上的课本放回桌上，又慢吞吞的坐下，继续托着下巴看窗外。
　　其中一个男生显然被她爱理不理的态度激怒了，手伸到她胸前要推她。赵子期跨前一步想走过去，意料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看着文弱的女生，拿起桌角摆放整齐的一本现代汉语词典，朝着那个向她伸手的男生额角砸过去。那本词典足有五六本课本那么厚，还带着硬皮的那种。那个男生被砸中后捂着额角大叫一声坐在地上。看上去那一砸的力道绝对不轻。
　　另一个男生显然吃了一惊，骂了一句，伸手抓起她胸前的衣襟，女生微微低头，随手抓起圆规对准面前的手臂刺了下去，又狠又准，刺在男生手背上。赵子期站得虽远也看到一朵血花冒了出来。
　　第二名男生也捂手大叫着退在一边。
　　张锦绣微微蹙眉，冒出一句，“去告诉他，学校不允许早恋。”
　　说完慢悠悠地将手里的圆规放进粉色文具盒，又把地上的词典拾起来，依然整齐地码在桌子右上角。
　　赵子期一边震惊一边觉得有些好笑。
　　那个被词典砸过的男生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握着拳头冲上来。赵子期见势不对，大步挡在她面前，牢牢握住那人的拳头，朗声道，“打女人算什么出息。”
　　之后就是赵子期一人独斗那两个高年级男生。赵子期从小练过跆拳道和散打，打架却缺少实战经验，因此一人对两个刚刚打个平手。
　　他在拳风中瞄了一眼张锦绣，见她竟安安静静地斜靠着课桌观战。
　　赵子期越打越顺手，虽然自己脸上也挨了一拳，几个回合下来终于把那两人分别打倒在地。
　　后来，隔壁班的班主任来了，年级组长来了。他们都被叫到了教导处办公室。
　　当问起打架原因时，张锦绣的回答居然是，“不知道。”
　　赵子期眼睛睁大看着她，这位同学未免忘恩负义得太快了？她平静的面上波澜不惊。
　　另外那两个高年级男生顺着她的话编起来，说自己找错了人，以为赵子期是外校来欺负学妹的某人等等。
　　赵子期本想说明真相，看到张锦绣低垂的侧颜，话都嘴边却改成，“原来是一场误会。。。”这样的开头。
　　教导主任和年级组长显然不怎么相信他们的话，但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居然口头警告了他们几句就放他们出来。
　　赵子期揉了揉脸走回教室拿书包时，学校已经放学，空荡荡的走廊里没了人，他刚走到楼梯口，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等一下。”
　　回头，站在身后的是张锦绣。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慢吞吞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创可贴，默默撕掉胶纸，因为赵子期很高，她踮起脚尖，努力想把它贴在他脸上受伤的部位。
　　“死不了。”赵子期不耐烦地轻轻一挥，推开她的手，转身又走。身后传来她固执的脚步，亦步亦趋。
　　他回身，“张锦绣，为什么要撒谎？”
　　她走到他面前，仍是低低一句，“对不起。”又固执地试图把那枚创可贴贴在他受伤的部位。
　　女孩的手指轻柔，眼神专注，发丝随风轻动，他甚至看清她浓密扑闪的睫毛，感到她呼出的气息。当时雨过天晴，正有一缕阳光撒在楼梯口，也柔柔地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赵子期十几年后的午夜梦回，只觉得那一场景仿若在昨天。
　　那天之后，他们似乎有了一种默契，每次放学都会等到最后一个同学离开才离开，两人结伴下楼梯，结伴出校门，只是短短的五分钟路程，两人从一开始的不说话，到后来说一两句，到后来说很多句，再发展到后来，两人的友谊迅速升温至无话不谈的地步。
　　可是，绝不是恋爱。
　　赵子期在十几年后回顾这段日子时也奇怪，明明他一开始是对她心存好感的，明明是被她吸引才会替她挡那一拳的，怎么后来他们就成了哥们儿？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后来有一次她终于向他分析了为什么当时要替那两个高年级生掩饰。
　　“如果说真话，就变成了早恋事件，我脱不了干系。说一个小谎言，双方都有责任，老师一定不会处罚你，因为你是好学生，不罚你也不会罚我和他们。大家都平安也挺好。我刚转学过来，树敌对我没好处。这世上，多个敌人多堵墙。”
　　事实证明，那些高年级生的确没再骚扰过她。
　　他惊讶于她小小年纪，想法竟这么世故圆滑。看到她微笑的脸，他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整个高中生涯，赵子期的生活里都少不了张锦绣的身影。
　　他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忍不住预留她一份。他被女生穷追猛打的时候，会干脆告诉那女生其实他暗恋张锦绣。
　　她看到好的参考书，一定买两份。她在高中一共被三个男生追过，也都是被他吓唬走的。
　　所以到高三毕业时，全班同学都以为他们俩是一对。
　　只有他知道，他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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