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故人来

　　在一个城市呆久了，无所谓故乡故土了。慢慢的，沾染上这个城市的生活习惯，成为而这个城市的一份子。它无处不在的世俗气息，让人渐渐忘却懵懂时风花雪月的幻想，整日为了生活奔波劳碌，从前的闲愁，等真正面临温饱问题时，那些闲愁，就真的只是无谓的闲愁罢了。
　　曾青义在下飞机的那一刻，看到机场顶上陌生的天空，机场里那些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陌生人时，忽然觉得很不适应。这种感觉很熟悉，似乎年少时经历过这么无助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他人冷漠的眼神，令她极度不适应。
　　出了机场，看见有人举着一张写着“曾青仪小姐”的牌子，收拾好心里的不安，连忙奔向那个举着牌子的人。那人还在张望，直到曾青仪走到跟前才发现。见到那边派来的是这么个年轻稚嫩的小姑娘过来，不由惊讶了一下。
　　“您好，我是曾青仪。”不理会他的讶异，曾青仪尽量表现得落落大方。
　　“你好，敝姓刘，名郁。董事长派我来接您。” 说着，接过曾青仪手里的行李。曾青仪觉得他说话很有意思，还说敝姓，像古人一样做自我介绍。而且这个人确实很儒雅，一身西服，穿得没有一处不熨帖，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却不让人觉得虚伪或矫揉造作。提着行李的时候，也不会显得不自然，反而说不出的洒脱。
　　刘郁上下打量了曾青仪一眼，这么个小女孩似的人，留着一头短发，清清爽爽。虽然身着正装，却不显得严肃老成，反而衬得这个人更加小巧精致。眼睛大大的，故作淡定，却掩饰不住眼里的慌张。对四周环境十分敏感，眼睛如受惊的小兽，四处看来看去。就这么个像从没处世过的小女孩，话说却是他们行业的精英。刘郁笑着摇摇头，颇有些怀疑。
　　曾青仪随着刘郁上了一辆车。一上车，呆在狭小但舒适的车厢里，曾青仪心里就松懈下来，那些不安的情绪也渐渐消弭。摇下车窗，看着两边的建筑和人群飞快往后退去。这么繁华热闹又喧嚣嘈杂的城市自然是C城不能比拟的。窗外尘嚣泛起，骄阳炙烤着这片被水泥钢筋覆盖的土地，满是世俗尘埃的味道。曾青仪坐在车里，有种俯望众生百态的感觉。
　　刘郁从后视镜看到曾青仪一脸惬意满足的样子，全不见一开始的局促不安。笑笑道：“冒昧问一句，曾小姐年方几何？”
　　曾青仪闻言，呆愣了半会儿道：“我不知道。”
　　“哦？”刘郁诧异道：“曾小姐，你不知道自己的年纪？”
　　“我出过车祸，脑子受过创伤，以前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听说曾小姐是你们行业精英，没想到曾小姐这么年轻。你们行业普遍年轻？”
　　“嗯？”曾青仪又愣了愣：“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同行。”实际上，曾青仪连老板都甚少见到其真容。这个行业不说神秘，但确实很少有不相干的人知道。一但有人想做买卖，老板总是闻风而动。
　　曾青仪调整了一下坐姿，刘郁看见她脖颈露出一个挂坠。红色的绳子系着一个黑色的圆形坠子，道：“曾小姐的挂坠很特别。”
　　曾青仪摸摸那个坠子，道：“这是老板给的。”曾青仪看到镜子里刘郁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道：“这是我工作所需物件，并不是配饰。”
　　“嗯！曾小姐，你们工作很特殊。你做这行很久了嘛？”
　　“嗯，很久了吧，我没算过日子。”曾青仪说完，都觉得自己很奇怪：“我没有节假日，没有年假，平时也不娱乐。我们老板很苛刻的。”
　　刘郁听她这么说，笑道：“曾小姐，在老板背后抱怨，小心被穿小鞋。”
　　曾青仪说得很正经，只是随口一说，没想抱怨老板。以老板那机器一样生硬的脾气，知道了，没准是会生气，于是讪讪地不再说话。
　　两人驱车来到一座宾馆前，一进门，就有人上来帮忙提过行李，领着两人到一间套房。曾青仪没受过顾客这么好的招待，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工作常受非议的，顾客到最后关头想毁约中断买卖不成就会口出恶言，不曾想到当时做的是做你情我愿的买卖，初始相见亦是开门见山谈买卖，哪会这般体贴周到。
　　将一切安置好后，刘郁说：“曾小姐稍等片刻，我去打个电话，我们董事长今天想与你见个面。一路舟车劳顿，来不及让你好好休息，真是对不住了。”
　　“刘先生别这么说，这是我的工作。”
　　刘郁走后，曾青仪四处看看自己住的地方，没什么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大而整洁。很少出差，这样的待遇也知道是很难得。
　　看到一个立体型鱼缸，里面有几只鱼膘肥体壮，无知无识，悠游自在。曾青仪向来不喜欢这些只会吃喝的玩物，除了色彩斑斓的外貌，全然不知自己生存的意义，可恶亦可怜。给它撒下一把饵食，不管饥饱，都会费力地摆动着身子过来争抢。
　　刘郁一进来就看到曾青仪凑在鱼缸面前，一脸嫌恶，还不停地往里面投食。
　　“曾小姐，再喂下去，那些鱼就要翻白了！”
　　曾青仪看着刘郁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饵食，也不在意，鼓着眼睛道：“刘先生，你不觉得这些鱼很不讨喜么？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咦？”曾青仪觉得有趣了：“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曾小姐，异声难和，异类不通。你怎么能随便揣度他人他物的感情呢？你觉得它们活得没意义没意思。但是它们生命的意义，源自于它们生活的天地。它们生活在鱼缸里，快乐和悲伤都逃不出这个圈子。你怎么能要求它们感受到你所认为的悲伤快乐还有所谓的生命的意义呢？万事万物，各有各的逍遥，各有各的为难无奈，各自身在其中不由己，冷暖自知罢了。”
　　曾青仪斜眼看了刘郁一眼，道：“谁都说自己身不由己。认为自己逃不出那个圈子。不过是他们画地为牢，为自己的逃避做借口罢了。你怎么知道这些鱼就不知道圈子之外的生活呢？你怎么知道这些鱼的生活就只有这个鱼缸这么大呢？它们虽然身在这方寸之地，但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总会见识听闻其他的生活方式，你怎知它们没有盼望。不屈居命运的摆布，这种精神才是自己求得一线生机的力量。如果人人知命而不争，那才真是可悲。这些鱼，可能知道有更逍遥的日子，只是放不下现下安逸的生活才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日渐肥硕。”
　　刘郁听完，虽然知道这是在诡辩，但是自己还真是无言以对，只能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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