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挽歌

　　“那大不了明天我起早一点来帮你交，怎样？”
　　“……鬼才信你会早起。”
　　“哎，是不是快要下雨了？”
　　林沁顺着严宇的目光看去，大团的乌云涌在空中，似乎随时要将墨水泼下来似的。
　　林沁把作文纸塞进包里，又赶忙翻找起雨伞来，可是翻来覆去好几遍，伞硬是没有找到。
　　“糟了！我好像把伞忘在教室里了。”林沁赶忙跑下楼，可对面教室的门却早已锁上了。
　　水泥地面上突然出现零星的几个深色的小圆点，林沁微微抬起头，一滴雨点儿便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要下雨还不快走？”严宇也跟了下来。
　　“我的雨伞放在教室里了，这天看上去像是要下大雨，我得想办法回教室拿伞！”说着林沁便朝着校门口值班室老大爷那儿跑去。
　　雨滴开始变密、变重。值班室老大爷从抽屉里把钥匙拿出来，林沁刚一转身，却被严宇伸出胳膊拦下了。
　　“你在这呆着，我去拿。”说罢严宇便匆匆回头跑去，而丝毫不顾林沁的大声劝阻。雨似倾盆而落，严宇的背影隐没在瓢泼雨中。
　　雨中的校园格外安静，听不见鸟叫声与篮球砸落地面的声音，却又格外吵闹——雨滴打落在地面上传来不和谐的音律，也似敲进林沁的心里。
　　林沁努力在能见度很低的大雨中找寻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几分钟的等待却像是过去了几个小时。
　　终于，那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年出现在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严宇光着脚跑回来，红色的格子衬衫湿透了紧紧包裹在他结实的身板上。他伸出胳膊将一大串的钥匙和浅蓝色碎花的雨伞递给林沁，弯腰拧着裤子上的水。
　　林沁心中顿时一颤，呆呆地望着严宇说：“谢谢……”
　　“欸，你不要太感动。”严宇笑了笑，拨了拨自己湿透了的刘海。
　　林沁想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沉默地看着雨。
　　雨渐渐小了下来。林沁再次向严宇道谢后，撑开雨伞快步朝公车站走去。黄色的车灯把眼前的雨线照得清晰，9路公共汽车适时地出现，真是感动天感动地。
　　“喂，帮我刷下卡。”林沁一回头，怎么又是他。“这么晚了又下大雨，我说了要送你回去的，快点帮我刷下卡。”
　　在司机和乘客们的注视下，林沁不情愿地“滴”了一下卡，公车才缓缓地起动。
　　林沁右手拉着公交车上的吊环，看着窗外小声说：“都说不用你送了……”
　　“可是我没有答应呀……”严宇也学着林沁的语气小声说着。
　　林沁看了一眼严宇光着的脚，问：“你的人字拖扔哪了？”
　　“被水冲走了……”
　　“……”
　　“真的。所以……你家附近有鞋店么？”
　　“……没有。”
　　“……”
　　“这样吧，我回家找找。”
　　“……嗯，也行。”

　　下了车，林沁和严宇一前一后地走着。暖黄色的路灯早已亮起来，地上坑坑洼洼地满是积水。林沁不得不跳跃似地找着落脚的地方，严宇则不管不顾地踩着水花自娱自乐。
　　走进巷子里，空气似乎突然冷了许多。
　　“你一个人走这条路不害怕吗？”
　　“嗯……”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阴森森的？”
　　“对啊，因为这里有死人……”
　　“……真的假的……”严宇的音量缩小了一倍。
　　“真的。”林沁不假思索地回答。雨滴滴滴答答打在房沿的瓦片上，声音清脆。
　　“……”
　　“你就是那个死人。”
　　“……”
　　“哈哈哈哈……”

　　林沁打开门，屋内漆黑一片。
　　“欸，你家没人吗？”
　　“嗯……”
　　“你一个人住？”
　　“……”
　　“欸，你一个人住吗？”严宇以为林沁没听见，便又问了一遍。
　　“我和我姐姐住。”
　　“那你姐姐呢？”
　　“……”
　　见林沁不回答，严宇也不再纠缠着问了。
　　林沁从卧室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站在门口的严宇：“你把脚擦一擦，然后先进来坐吧。我去煮点姜汤。”
　　“嗯……”

　　屋子不大却很温馨，暖黄的灯光可以照射到每个角落。餐桌的后面是一块小小的凸起的平台，被设计成了榻榻米风格的写字台，上面摆着一些课本和作业纸。
　　浅蓝色布艺沙发的后面是一片照片墙。严宇走近了看，应该已经是多年前的老照片了——扎着羊角辫的林沁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在海边咧着嘴笑得很甜，另一个小姑娘比林沁高半个头，一身白裙飘在膝盖上，浅浅地笑着，双手在贴在脸颊上按着被海风吹起来的长头发——这大概就是林沁的姐姐？
　　严宇仔细地端详着照片，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白裙姑娘似曾相识。

　　林沁用托盘端着两个小白瓷碗从厨房里出来。
　　“你坐这儿吧。”林沁伸了伸脖子示意严宇在餐桌旁坐下。严宇则帮腾不出手的林沁拉凳子。
　　“哇……你还会做这个啊。”
　　“嗯，”林沁一边回答一边将小碗端至严宇面前，“不过冰箱里没有生姜了，你就凑合着喝这红糖水吧，也能驱寒呢。”
　　“红糖水？这不是女生喝的么？”严宇认真端详着碗里的深红色液体，拿起勺子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中。”
　　“谁说的……你不喝拉倒。”
　　“……那我还是勉为其难尝一尝吧。”严宇自顾自地一勺勺喝起来。
　　两人对坐着，沉默不语，只听得到勺子触碰瓷碗时清脆的声音。
　　“欸，照片上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就是你姐姐吧？”
　　“嗯……”林沁抬眼看了看照片墙，又低下头来。
　　“她看起来好像很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似的……”
　　“嗯……”
　　“哎，今天这雨下的过于凶猛了。”严宇见林沁不搭话便换了个话题，“王老师也真是的……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啊……对了！”林沁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转身去把背包拿了过来。米白色的帆布背包似乎因为雨水的浸入而变得沉了一些，颜色也随之变得更深重了。
　　“……糟了。”严宇看到林沁手里那一沓卷了边的作文纸几乎湿成了透明的烧卖皮儿，黑色的墨迹能从背面清晰地看出个大概来。
　　林沁小心翼翼地把作文纸铺平在桌面上，又跑回卧室拿了个吹风机出来。横吹竖吹都生怕把这薄薄的纸片给吹破了。
　　严宇则焦急地在一旁坐立不安，看着林沁为了把作文纸一张张分离开而满头是汗，自己笨手笨脚却帮不上什么忙。
　　“欸，你家有没有木夹子？”严宇左右打量着林沁家的客厅。
　　“嗯？”
　　“去把木夹子都拿来，再拿一根长的绳子。”
　　“喔……好。”
　　林沁一阵翻箱倒柜后，抱着一一个大铁盒来到严宇面前，打开一看，满满当当全是木夹子。
　　“哇……哪里来的这么多木夹子？”严宇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
　　“我姐姐以前是学画画的……后来……”
　　看着林沁欲言又止的表情，严宇果断打断了她：“你继续吹干一些吧，吹好了我来把它们夹在绳子上。”说着，严宇便拿起绳子先在窗棱上系了个结，又走到门厅前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了衣架的钩子上。
　　就这样，先由林沁把作文纸吹个半干，再由严宇将作文纸用厚厚的辞海压平后，用木夹子将其两端夹在晾在绳上。不一会儿，一条长长的绳上便挂满了一张张随风飘扬的小纸片。
　　“还挺美的。”林沁收起吹风机，走到那一行悬挂着的小纸片前，安静地看着它们轻轻飘起又轻轻落下。
　　“是啊……还真不容易，总算是大功告成了。”严宇也走来欣赏自己小心翼翼完成的“杰作”，“真是太棒了，我都佩服我自己。”严宇一边说一边赞叹地左右摇着头。
　　“今天……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林沁望着严宇弧线完美的侧脸，话到嘴边突然打起结，又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了头。
　　“……你突然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直到一阵风突然间吹开了窗户，林沁赶忙碎步跑去关窗，而严宇离窗更近一步，两三步便迈到了窗下。
　　就在这时，同时伸出手去握窗把的两人——林沁的右手和严宇的左手，就这样地握在了一起。
　　林沁仿似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来：“啊……我觉得不关窗其实也可以……你看这风还挺凉的……而且雨后的空气也很新鲜……”
　　严宇则看着眼前的林沁把头埋得低低的，胡言乱语似的说话也跟蚊子哼哼，完全不像早晨抽查背诵时自信满满的她。
　　这沉默让林沁实在尴尬，林沁抱着吹风刚要走，严宇突然问：“你叫林沁？”
　　“……”
　　“你是叫林沁没错吧？”
　　“嗯……”
　　“林沁，”严宇小心翼翼地握起林沁刚刚被“触电”的手，“严宇说他——很喜欢你。”
　　一个吻就这样轻轻地落在了林沁的唇上，干燥而温热。林沁一手抓着吹风机，一只手被严宇的手掌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咕噜噜……”林沁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严宇笑着揉揉林沁的头说：“快，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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