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过后

　　薛奕轩果真没再出现，甚至有意无意地躲着我。每天无所事是、独自发呆也不是办法，闲下来我就会不自主地想起他们。我要找点事做。薛家院落里有一丛番茄就在墙那边的角落里，长势不太好。但小小红红的番茄在我看来胜过其他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卉。看看那红扑扑的果实，我似乎是看到了我日思夜想的唯儿，他那稚嫩红润的脸颊。所以看见薛夫人在院里侍弄那盆盆牡丹时，我开口向她要了一株番茄。她很爽利地答应了，以为我是想种着吃，还想帮我移栽一大片地。婉谢了她，我找了块木板，在门正对面的已经拔了杂草的空地上挖坑，把番茄的根插进去，细心地埋土，浇水。
　　唯儿，我不求你将来多么有成就，只要你健康成长。怕番茄的倒下，我还找了根小竹枝插在它旁边，让它靠着。站起身，才发觉腿已经麻了，真疼。一蹦一跳着回身坐到门槛上，恍然间看见有人影在薛家的院子里匆匆闪过。那衣襟，那背影，是薛奕轩？！是他吗，他刚刚在看我，还是巧合。他可能是一片好心，但我已不是七年前那个无忧无虑，心比天高的小丫头了。我不是他想像中孤苦无依，坚强沉默的女子。我的故事不是他这样出身单纯的人能承受的。

　　早上出门时，天还好好的，怎突然说下就下，一点预兆都没有。瓢泼大雨逼着路人躲进最近的屋檐下。我原本还有一小段路就可以到家。可看雨势是跑不回去了，我也三步并两步躲进左手一家店铺的屋檐下。站在那屋檐下，我忘了抖身上的雨珠，有些恍神。这气息，好熟悉。我有多久没感觉到它的存在了？抬头看见那店铺门楣上的牌扁“子初棋社”。棋社？难怪。手指弹动一下，好想下棋，好想念棋子光滑的触感。进去看看吧。
　　棋社人不多，三三两两围成一团。有人下，有人看，有人评。店伙计在给客人添茶水之余也瞄两眼棋局。在较里边的一桌上竟有叽叽喳喳的三位姑娘。两位下棋，另一位看客非要插上一手，那两位定然不肯，吵得不亦乐乎。只需一眼，我就找到了棋艺较高的那一桌，两位老者在柜台边的角落里僵持不下，一位咂着嘴，一位捋着花白的长须。我走上前，不惊动他们静静地站在一边。原来黑棋在一角上围住了三子白棋，想提吃。但黑棋一下此处必将有四子陷入白棋的虎口，黑棋犹豫不定。其实，黑棋完全不用惧怕，在天元他还有一未成形的梅花五的眼，那是白棋暂不可见的死穴。即使角上被白棋再打劫，棋局反而有利天元做眼。如果黑棋放弃这一劫，白棋即可起死回生。这要看双方的眼力和预见能力。
　　我已默默地在心里将这局棋以两种可能性下到棋局结束，这两位老者招来店伙计加茶水，说是先留着这一局，出去走走。看来这两人都未因这只是一局棋而轻言放弃。这是我最欣赏的，不由得在心里对他们有了几分好评。
　　“姑娘。”身后有人叫我，转过身，这不是刚刚那三位女棋客中的一位。水红色对襟细腰小衫，素色多褶皱长裙，颇为秀气婉约。
　　“什么事？”
　　“可否和我下一局？”她有些兴奋，有些忐忑。
　　“她们？”我看向另两位女子。
　　“哎，她们俩。”她扁扁嘴，“她们老是悔棋，我实在......”
　　“呵呵。”想必另两人是那类下一步悔三步的人。真同情这女孩。
　　“你是外乡人吧，以前没见过你。这镇上会下棋的女孩子我都认识。”
　　“嗯，我刚来。”
　　“你会的吧？和我下一局。”
　　“改天吧，我想回去了。”不是我不屑于与这女孩对奕，而是我不会隐藏棋力来欺骗她。她接不了我十子。实在无趣。
　　“可你刚进门呀，就一局。好不好？”她拉住我的衣袖，央求着。
　　“这.....”这女孩还真押中了我的弱点，禁不起人家软磨硬泡。“就一局。”
　　“好，好，一言为定。来来来，就这桌吧。”她选在了那两位老者的邻桌。
　　摆上棋具，她执黑棋先下。我一向钟情于白棋。而我的名字叫白珏。右手食指与中指伸进棋盒抚摸一粒粒细滑如丝的白棋，我险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自我有记忆以来，围棋就与我相伴，他们都说我是为棋而生的。我和它的关系还远不止于此。
　　“十六，你输了！”一身白衣如仙子下凡的秀雅女子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脸得意。“哈哈，我的局中局，套中套。你中计了。”
　　“珏，我真想放弃一切，就这样和你对奕到百头。”霸道的陆筠曾经这样深情。
　　“你怎么不理我，这石子比我好看吗？”俊秀温柔的元生硬是要我看着他，说他最想听的那句话。
　　而从出生就哭闹得让人头疼的唯儿只要见我下棋会安安静静，目不斜视。陆筠说他十足十像我。
　　他们都是或曾经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纠缠于回忆，我还是在十步内让这女孩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你好厉害，”她满脸的不可思议，“就是薛大哥也不曾这么快赢我。你棋龄多少年？”
　　“不记得了。”
　　“哦，哦，我们镇又多了名高手了。”
　　“哪里，你太夸大了。”
　　“你别以为我说笑，我的棋艺在来福镇也是有些名气的。虽说不上多少名，但我和薛大哥、小琦姐有比过。”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还问旁人：“是不是，小春？”
　　原来那另两个女孩早已围上来观战，她们都纷纷点头。“我们都未曾赢过芝淑。”
　　我只能淡笑不语，不着痕迹地退离此地。我为什么不能控制住自己想下棋的欲望。他们都知道我极爱围棋，定也从此线索来寻我。不该，不该！这时的我还没预见到这局棋能引来的还有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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