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之抽风

　　那晚陈强回去后内心有些忐忑，可后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一个周末，高中住校的陈强回家后又听到老妈絮絮叨叨时提到了沙伟的名字。他支着耳朵一听，那家伙果然跟那些人混到了一起，“成天游手好闲骗吃骗喝不学好。”末了还叮嘱陈强道，“以后别再去找他玩了！”

　　陈强被念的有些烦，应了两声扭头进了房间。

　　晚上他还是绕到了沙伟家的门口，门里又传来沙伟爸大嗓门骂人的声音。

　　他总是这样，发起脾气不管不顾，一点不给人留面子。

　　陈强站在那里听着沙伟爸大声数落“兔崽子！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长大了做流氓！没用的东西，白费了那么多年的粮食！”

　　垂在身边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他觉得很愤怒，沙伟才不像他说的那样！！！他人很好，很聪明！他从小就是这一片的孩子头，他很会照顾人，大家都喜欢他，都听他的！

　　他又替沙伟觉得委屈，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他们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就不该这样对他！沙伟根本不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沙伟上面有四个姐姐，一直有传言说沙伟妈生不出来儿子，两口子讨了别人不要的孩子来传宗接代。陈强心里明白这传言多半是真的了。

　　沙伟自己一定也是知道的！陈强想。

　　就在沙伟爸骂累了喘口气的间歇，沙伟忽然吼道：“我就是小流氓怎么了？你TM能不能闭嘴？！NTM烦不烦！”

　　他蛮横霸道的语气透着暴戾，陈强被吓得心口怦怦乱跳，下意识的躲到了墙角的暗处。

　　接着沙伟家的大铁门砰的一下被推开，沙伟汹汹的大步迈出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王八羔子！！滚！滚！！滚了就别回来。”沙伟爸气极怒骂，不一会儿就听见女人低低的哭声，沙伟爸又骂道：“哭个屁！就当没养这么个东西！”

　　默默站了很久，直到四下一片寂静，陈强才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家中。

　　他觉得很难过，心口像是有一把刀子在慢慢的搅动，说不出口的疼。

　　他依稀记得，那晚他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哭着醒过来，抹了把脸又昏昏的睡去。第二天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哭过。

　　而梦里沙伟带泪的脸却让他始终难以忘记。

　　从那以后，沙伟就像从陈强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一般。

　　虽然他们家还在前后排，距离还是那样近，陈强却再也没有去找过他。

　　陈强再见到沙伟是在他的学校门口。

　　那时候他已经高三了。

　　那天是周末，他吃了午饭在校门口的书店里多逗留了一会儿。那时候正是武侠热，到处都是金庸古龙梁羽生。陈强自然不能免俗，对这些大部头很是眼热。

　　可是他从来不租书回去看，也不会向同学借书回到宿舍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看个通宵。

　　事实上，他似乎从不沉迷于什么娱乐活动。后来想起，他觉得那段时光里的自己似乎背负着什么让他不能快乐的东西。他让自己过得很乏味，除了基本的生存需要，他的生活就充斥着学习。

　　而这种自我克制在从别人口中听到沙伟一星半点的消息后像层层加固的堡垒逐渐强化。

　　陈强站在书店的角落里随手翻着一本大部头，似是灵犀一点抬头向书店门口看去，正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一边招手一边走过来。

　　“哈~~喽~~”她拖着长音说美国话，有些滑稽却很可爱，“还记得我吗？”

　　陈强很想不记得，可眼前这个早熟的女孩给他留下过太深刻的印象，他几乎觉得自己脑中白光一闪就想起了她是那个花六的妹妹。

　　而且这么几年她好像都没有怎么长变样。

　　“你好！”他挤出一个笑，干巴巴道。

　　女孩子转身看了眼身后正对书店的学校大门，“你在这所学校上学啊？挺厉害的嘛！”

　　陈强说，“没，没什么。”

　　“陈佩斯最近还好吗？”女孩子忽然认真问道。

　　“什么？”

　　“你不是叫陈强，不是他爸吗？”女孩说完看着陈强猛然涨红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花铃，笑什么？走了！”

　　突然从门口传来的声音，有点陌生却又那么的熟悉。

　　陈强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捏住，愣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花铃转头侧身，来人暴露在陈强眼前。

　　外面的六月份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陈强只看见来人高大的身形，他的脸孔表情却是一片模糊。

　　直到那人走近了，停在花铃身后，他才看清那人骤然舒眉，露出淡淡一笑，“陈强？”

　　“嗯！”陈强笨笨的应声，“沙伟？”

　　“好久不见！”沙伟道，“你在这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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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你们，来这有事吗？”

　　沙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开口道：“哦，也没什么。你们学校有个贱小子碰了不该碰的女人，来教训他一下。”

　　“啊？！”陈强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那，那你要小心点……”

　　沙伟说：“没事，我们人多。”

　　……“小心点别把人揍残了。”

　　“噗！”花铃在旁笑了出来，“不狠狠收拾他一顿用得着我们沙哥出手吗？”

　　“那个！”陈强上前一步抓住沙伟的袖子，“我是说真的！我们学校里这批混子家里不是有钱就是有权的，你……”

　　沙伟的目光一转，看着他笑了笑，轻声说，“放心吧，哥心里有数！”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沙伟对花铃说完，又转向陈强说，“快回去吧，别凑什么热闹，好好读书。”

　　那天下午到真的没出什么大事，却有件不大不小的事作为笑话在学校里流传了好几年。

　　那天沙伟站在一旁指挥着一批小兄弟追着X中的一个学生硬是在学校旁边的广场跑了十来圈，他们也不刻意追上那个学生，只是见他跑得太慢了那些小兄弟们才会围上去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当时广场边上围了很多人，大部分是学校的学生，大家兴奋的看着这场“集体马拉松”。陈强后来想，这大概也可以是叫做青春时被激发的热血吧……

　　他在人群里默默地站了会儿，然后捂着脸默默的回到了宿舍。

　　他知道这两年多之后的沙伟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可他没想过会这样的陌生。

　　他又长高了，包在牛仔服里的身/躯看上去很强健。他眉目很英气，脸上的神气比那时的阳光还耀眼。陈强看见他斜靠在广场边的合欢树影下，随手攀了一截树枝折在手里，然后把上面绯红的花摘下来递给花铃。花铃看了一眼不屑的扔到地上。沙伟便又摘了一朵直接别在她头上，花铃又气恼又无奈，却没有取下来。而沙伟不时看向广场上狂奔的队伍，偶尔吼上两声，像是在催促自家耕犁的牛再卖力点。他脸上带着邪气的笑，看上去那么张扬强大。

　　沙伟。

　　陈强默念着他的名字。

　　再见。

　　后来，花铃倒是来找过他两次。只是很快陈强就要高考了，也许是花铃见他学习太过繁重紧张，人又很无趣，便再也没来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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