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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阳光
“仲达仲达,你真要留校读研么?那我毕业走了,不要太想我!还有拜托你照顾一下曹睿那小家伙,他明年入学!”
司马懿听着耳边聒噪的声音,略略偏过头,将视线转向窗外,看六月灼灼的阳光奋力在繁茂的树叶中杀出一条条血路,“拿我当你们曹家的保姆吗?”
“别对我这个就快滚蛋的人这么绝情啊,我也只能拜托你了。”
“好吧。”他沉默片刻,“你放心好了。”
司马懿心里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确实,很久以前有个更老谋深算的家伙也拜托过类似的事情,而且,似乎那个家伙也姓曹。
在汉大附属中学的日子总是美好的,轻松的学业对司马懿这种天生聪明的类型来说算不得什么压力,而从寝室窗户看到的风景,似乎也总是比从教室窗户看到的要美得多,当然前提是,本可以铺在床上的温暖阳光,没有被查寝的人很煞风景地挡住一大半的话。
司马懿皱了皱眉,想挪动身子好去接收另一半没被挡住的阳光,然后想起自己还在装病期间,只好一动不动地缩在阴影里,懒洋洋地说,“我有病假条。”
这个抓住他逃课的黑脸小个子据说是汉大的学生会成员曹操,他们和附中的学生会办了个友情互查纪律的活动,他此时正高举着那张薄薄的纸,眯着眼对着阳光仔细审核。
就在司马懿觉得就算他没把假条扯烂,那近乎透明的纸也快被阳光刺破的时候,曹操非常非常缓慢地转过身来,而同样具有漫画效果的是,由于背光,他的五官完全黑成一团。然而司马懿觉得,除非这时有眼镜片的反光一闪而过,从而造成类似于犀利阴险的眼神一类的效果,这种不见表情的脸其实并没多大的威慑力么。
他很轻松地从接下来的对话中推断出,面前的这个人影,或许正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华佗大夫上月出国了,根本不在学校,你在哪国找他看病开的假条?”
司马懿心想也没得解释,只好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想继续冷静地观察对方的反应,无奈曹操整个人都是乌黑一团,只有一层闪闪发亮的金边,像是一颗正发生全日蚀的形状不规则的太阳。
“逃课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伪造假条,这可就……”曹操高深莫测地把假条整齐地对折,揣进口袋,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好商量好商量。”
喂喂,你好歹把证据还给我吧,留着是想干嘛啊?司马懿如此腹诽道。而曹操或许根本看不出他的腹诽,或许看出了也不在意,这回司马懿看清了他的微笑,“只不过我有件事拜托你,帮我照看不肖的弟弟。”
司马懿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去回想那个所谓的不肖的弟弟是谁,学校里姓曹的虽多,但需要照看的就只有那个自称文武双全风流无敌的曹丕了。如果是那个从不知安分为何物的小子的话,这件一个大学生拜托一个初中生照看另一个初中生的完全不符合情理的事也就有了逻辑。
司马懿其实知道那张伪造假条并不算得什么威胁,应下只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而应下的事情总是该做的,这该做的事就该死地包括了忍受诸如此类的脑残言论:“哇哈哈,咱校第一美女甄宓和那个姓袁的傻小子分手了,我得抓紧啊!”
这时已经是高中了,司马懿观察着曹丕那一脸得意的狂笑,默默将其鉴定为“请来踩脸,见者有份”的邀请函,心里突然一阵沧桑,无论两人相熟多久,他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放心啦~不管有多少女人,我心中最爱的永远是仲达你!”曹丕看到了司马懿眼角微弱的抽搐,奸笑着故作深情地拍拍他肩膀。
司马懿用手指尖捏住他的袖子,拎起,往旁边一丢,又弹弹肩膀上那并不存在的灰,“你的脸皮还能再厚点儿吗?”
曹丕继续假模假样地叹气,“仲达啊,你能再不懂幽默一点儿吗?”
司马懿从不觉得他哪里幽默,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至少在泡妞方面,曹丕的本领已经出神入化,很快地,他就和大美女甄宓出双入对了。甄宓温婉中带着坚强的性格,司马懿向来很欣赏,也承认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整个高中,曹丕和甄宓好得蜜里调油,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典范会在大学延续下去。但是当有人告诉曹丕,学校正流传着某个传言的时候,他坐不住了。
“你和子建是怎么回事?什么洛神赋什么的,你倒是解释清楚!”
甄宓被这个不知从何而起的指责弄得一时张皇无措,但她很快就从曹丕看她的眼神中明了,他的心思早就变了。于是她高傲地昂起头,“你以为你和那个贱人的事我不知道?难为找了这么拙劣的借口想踢开我,看在你们这么辛苦也没找到更好借口的份儿上,我成全你们。”
曹丕一听,和曹植那小子的事,她居然解释都不解释!而那个贱人,指的定然是最近和他关系密切的郭女王,她居然拿这个当借口直接说分手!他猛地心头火起,啪地一声,甩给甄宓一个耳光。
甄宓眼里泛起水光,却没有流下泪来,她嘴角挑起一个高傲的冷笑,转身离开。曹丕看着她离开时依旧优雅高贵的背影,不免有些气急败坏,想到她马上就出国,更不免心里有些挫败。
不过曹丕虽说滥情且多情——先姑且认为他能区分这两者的区别——却不是对感情纠缠不清的人,既然甄宓已经远在天涯了,他就装作忘记了有那么个曾经为之神魂颠倒的女人,顺水推舟地和郭女王在大学里甜甜蜜蜜。
也许,他是真的忘记了这档子事儿。
一天,曹丕去公主楼下等郭女王,一进楼门,就看见卞姐在门口值班台后坐着,他急忙堆笑打招呼,“嫂嫂,气色好啊!”
“哦,是丕小子啊。”
“那啥,我要找人,能上去了吗?”
“去!当这儿是你后宫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在底下老老实实等着!”
曹丕知道卞姐喜欢甄宓,一直认为甄宓的离开是因为郭女王为挖墙脚使了手段,不过卞姐为人向来公正磊落,倒是不用担心她会对郭女王怎样。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在楼下等,边等边搭讪,“嫂嫂啊,我大哥都走了,你怎么不跟他去享福,还在这儿辛苦呀。”
“跟学校的合同还没到期呢,再说,我走了,这一楼的人怎么办?”
郭女王穿着超短裙,蹬着小皮靴蹦蹦跳跳地下楼来,最后两个台阶直接跃下来扑到曹丕怀里,双手圈在他脖子上。
曹丕眼角瞟到卞大姐头的表情微微有一丝不悦,急忙放她下来,拉着她走开,等走到约会圣地情人坡,竟然遇到了司马懿和他的女朋友张春华。当然曹丕认为,像这两位一样,无论在哪里约会都能变成工作探讨会的的情况,绝对不是谈恋爱。
张春华是冷静知性的干练女生,也在学生会工作,几人闲谈几句后,她提到建安文学社在蔡大才女走后,社长一职是空缺的,正在新生里考虑人选。
司马懿对曹丕说道,“你可以去试试。”
“我的文采早就万古流芳,不需要那种虚名的点缀。”
司马懿在心里窃笑,其实是觉得争不过子建吧。
曹丕斜眼看他,你知道还问什么,非逼我承认自己文采不如子建那家伙么?
司马懿微微一笑,谁逼你承认了,我不是没说出来么?
曹丕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这种没出口的鄙视比明着的讽刺要难堪得多吗?
一旁的郭女王和张春华没有读心术,只感到沉默像癌细胞一样扩散着,便各自拉着男朋友走开。
也许和这件事有关,或许也无关,反正曹丕在后来当了学生会主席,对各个社团进行考核时,滥用职权了一把。他故意为难曹植,让他在众人前七步之内成诗,否则失去文学社长的资格。
结果自然令他很失意,曹植居然当场七步成诗,最后还落得自己小人,让赶来的卞姐十分不悦,又是一番训斥。原本他就没有资格决定文学社长的任免,此举也不过是想给曹植难堪,可以让他大笑一声:“所谓的才高八斗也不过如此!”之后扬长而去。
回到学生会的办公室,司马懿说道,“你明知他莫说七步,就是三步也做得出诗来。我果然没看错你,专爱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曹丕没计较司马懿的语气,只怔怔地说,“心里总憋着股气,就算明知道是没意义的事情,也没法忍住不去做。”
“因为甄宓的事儿?”
“要是他知道收敛避开嫌疑,我也不会那么生气对待她,口不择言,一时冲动,结果弄得永远见不到她。”
司马懿想了想,决定不戳破曹丕歪曲事实粉饰自己的本质,“你明知那是无中生有,不忍心怪心上人,却把怨气都撒在旁人身上?”
“你说是就是吧。”曹丕随口应到,突然反应过来,司马懿指的不忍责怪的心上人不是甄宓,而是郭女王。“你早就知道那是郭女王有意编造挑拨的?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提醒我?”
司马懿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说多话了,明明一直很完美地置身于曹丕那堆乱糟糟的桃色事件之外,“她在你心尖上,你后来知道了是她传播的流言也舍不得责怪她,就算我那时说了,你能听吗?”
“你倒说说,你说的话我哪一次没听?”
“那是因为我从来只捡你能听进去的说,你听不进的我从不浪费口水。”司马懿看着曹丕的神色变得灰暗,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何况你的私事,我也从不想管。
当然,司马懿清楚,在接下来的长时间没人说话的尴尬里,肯定是自己先受不了,就翻开桌上那本刚印出来的《子桓集》样书,“你明明情场得意,桃花不断,怎么写出来的都是些怨妇诗?”他刚好翻到燕歌行中一句,“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大声地读出来。
曹丕盯着他看了许久,一字一字地问,“你不知道么?你不是很聪明么?我心里想什么不是都瞒不过你么?”
他夺过书,拿起笔刷刷刷地写了几个大字,塞给司马懿,大跨步地走出房间。倾泻进来的阳光还来不及铺满地板,只一个瞬间,就随着大力砸上的门,紧紧关在了外面。
司马懿盯着“赠司马仲达!”这几个笔走龙蛇的大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虽说自己很小心保管,可书毕竟耐不住经常地翻,书页卷了角,书脊也有轻微的磨损。
“这书是我子桓哥送你的?好旧的书,都四年了,我都马上毕业了。对了,你过一年博士毕业后,要去首阳集团去找我子桓哥吗?”
司马懿看着曹睿,没回答他的问题,“幸好你是曹家最小的了。”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窗外阳光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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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自在人心,不解释。
曹丕坚持薄葬,无妻妾陪葬,葬于首阳山,司马懿死时司马氏已当权,亦选择独自葬于首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