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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二)
临安城一向热闹,今日仿佛比往常更为热闹。
我惦记着朱雀街上珍记的珍珑糕十分好吃,入口即化,回味无穷,就是太贵,一钱银子才一纸包,比抢劫还过分。钱与糕不可兼得也,吾将上下而求索。在我仍然苦苦挣扎于买还是不买这个纠结的命题时,竟然已站在了珍记门口,这这这……
“金老板!多日不见愈发出落得标志啊!额……一包珍珑糕?”
糕铺的黄老头笑得一脸真诚,动作利索地已经给我包上了。我心想你赚了我多少钱去了,还能更谄媚点么,一转头望见不远处告示墙边挤满了人。话本上总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血腥,不想我活着这把年纪总算能撞上趟把江湖,遂兴致勃勃看着黄老头,朝告示墙那努了努嘴:
“这是……哪方神圣杀人放火了?”激动地估计两只眼睛亮晶晶。
黄老头扫我一眼,眼神里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知道他一直认为作为姑娘,我着实太不成体统了些,但总体谅我年纪小小自立门户,上头没有父母庇护着,开个客栈实属不易,也常常抱着宽容之心待我。
因此他抖着花白胡子颤巍巍道:“金老板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那是永安公主欲在大雍朝招夫婿的告示。啧啧,才刚贴出来,可就聚了这么多人了。听闻永安公主国色天香,又多有谋略,可不是落在等闲人家的一只凤凰……”
我纠结于黄老头的童言无忌,粗暴地拆开小纸包,咬牙切齿啃一口珍珑糕,忖度着大好商机来了。
永安公主是雍朝赵国的公主,赵国富庶,国力强盛,临安是赵国国都,难怪街上比之往日更为热闹,人们三三五五扎着堆议论纷纷。
唔,不错,公主一张招亲广告,是无限商机的前兆,它即将充分促进临安城旅游业餐饮业泡脚业卖春业以及诸多第三产业的发展,为我等愁苦于如何开源的生意人带来福音,名媛效应不容小觑。
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生意恐怕会很兴盛,幻想了一下滚滚而来的白花花银两,李二带给我的心灵创伤立马愈合,是以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儿就着珍珑糕回了客栈。
站在自家门口望了望门匾,我觉得“龙门客栈”四字似乎挂得有点歪,正想喊小白出来斟酌斟酌,大白已经嗷呜叫唤着从门里窜了出来,围着我直打转,呜声委屈。
“你哥哥又欺负你了?”我蹲下去象征性揉了揉它狼头,以示安慰。
话音未了,小白果然从堂内奔出来,烧火钳挥舞得着实威武。瞧我站着,勉强停下来,无表情面瘫惯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显得更加诡异而面瘫。
“老板娘回来了?”
“唔,小白,大白它不懂事,你做哥哥的不要总和它一般见识。你们这成天介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我淡淡吩咐小白,提脚进屋,大白狐假虎威跟着闪了进去。
小白气吼吼急匆匆跟在我身旁,面露赧色。咦,这很不是小白平日里跋扈风格,我狐疑地望了眼小白,瞧了瞧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甚体贴递给他:
“喏,赏你的。好好干,我会考虑给你加福利的。”末了语重心长望眼他,“小白你今年芳龄几许了?”
“……”
“可有中意的姑娘?”
小白伸手接珍珑糕的手明显抖了下,再抬眼望我时,眼里荡漾开促狭的笑意:“中意的姑娘嘛,自然有。”
果然我料得不错,小白这是泛春情了,八卦的心理让我忍不住凑近小白:“哪家姑娘?”我十分狗腿而神叨地望着他,末了,还眨了眨眼以示咱俩关系谁跟谁。
小白:“……”
“唔,害羞啊,果真是有中意的了。男大不中留哇!哪天我托街对面的王媒婆给你说亲去。”
小白眼风如刀瞟了我一眼,明显的疑窦丛生模样。
“你是我的老员工嘛,这点福利还是要给你的。”我觉得应该提醒一下他,我是个多么善解人意以人为本的老板。
“……你到底看上的谁家的姑娘?”
“你很关心我?”小白倚着门框望着我,青色长袍的褶皱影射出午后的光晕,眼神灼灼,堪比大白一双绿油油狼眼。我隐约觉得,小白其实长得也是个人才,男装倜傥,女装风流。唔,以后可以让他站在门口迎宾,逢单穿男装,逢双穿女装。食色性也,更遑论双管齐下,必定财源滚滚。这么妙的开源构思,从前我怎么没想到。
“金镶玉!”平地一声雷,小白吼醒了幻想着数银子的我,拂一拂衣袖,掀了门帘转后院去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啧啧,刚刚谁说他今日风格不够跋扈的。
至晚间,生意明显兴隆起来,想来京畿近郊的适婚男子都已聚集于临安,偏远地区的适婚男子此刻也定在赶来临安的路上。
我瞧着小白端着盘子在堂内健步如飞来回穿梭,拨拉着算盘珠子十分欣慰。
临安城的夜生活一向丰富,晚间莺歌燕舞,诸位老爷大人都纷纷带着红颜知己蓝颜知己出来享受人生,但他们只光顾高档客栈青楼,我们这类中低档消费场所显然不在他们消费水平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如今因着永安公主招亲一事,大雍朝各国涌向临安、但由于尚处于创业阶段而囊中羞涩的有志青年们,在追求自己攀附富二代、逆袭白富美梦想的同时,也为我们这类档次的客栈带来了滚滚财源,为我这个小客栈的掌柜实现跻身中产阶级的美梦添砖加瓦、有钱出钱,善哉善哉。
“永安公主今次招亲,在下以为委实不简单。往小了讲,赵国可以挑拣一二国之栋梁。往大了说,听闻晋国世子已在往临安来的路上了……”
“晋国世子子钦?听闻子钦胸怀经纬,可是位不世出的人才,十一岁上下就已替君父监国了。”
“赵王宋烨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如今既有这名动天下的妹妹,自然要好好加以利用的。”
靠近我柜台的一桌书生头头是道侃侃而谈,很有一针见血的味道。大雍朝皇权旁落已经很久,诸侯国无不蠢蠢欲动,姻亲外交屡见不鲜,但都尚顾忌皇都天子的颜面,行事低调。赵王宋烨如今这一张招亲榜,也着实狂妄不羁惊世骇俗了些,不过却当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马兄何以见得是赵王一意为永安公主招亲?在下听说永安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六岁生辰时便对已故恒王朗声而谈,说能为赵国赴汤蹈火的英雄,方能娶得她为妻,这故事还一度成为美谈。此次招亲焉知不是公主的意思?”
这一席话,不禁叫我从心里对永安升腾起一股敬佩之情。这种舍小我、成大我精神当真是不多了,尤其永安作为女人,不矫情不自作,把政治联姻看得这么义不容辞,着实不易,确然人才。
“不知祈王君斐将做何应对。三年前他娶了秦国文臻公主。可这文臻公主……出嫁前当真是默默无闻。大婚至今,还未听说文臻给祈王添过一男半女,莫不是他们……阴阳不和?虽则秦国富庶,可赵国也是厉害角色,国富兵强。祈王是个年轻有为的,文治武功,自古英雄配美女,他娶文臻公主,在下私以为,有点冤枉。”
我朝椅背上靠靠,继续听壁脚。
“赵兄你看,祈王会不会把永安公主也娶了回去?唔,前朝平妻也是有的。何况祈王如今,年富力强,正当为。”
我一口气没顺好,口水呛得差点背过气去。现如今的少年们,对宫闱间的风流旖旎很是能驰骋想象力嘛。
“祁国和赵国,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只是祈王和赵王,明显是两头斗牛,谁也不得谁的好。放眼当今六国,郑国最不容易,恰恰和祈赵接壤,真是枕边睡着两头狼,不知道哪天就打起来喽。”
“在下倒以为,郑国恰恰是祈赵两国都想连横的国家,轻易不动。方今天下乱象频生,却正是我辈一番作为的时候!”
唔,好个有志气的好青年。
冷不防瞥到二楼拐角处站了抹碧青色身影,恰恰是午间来开房的那位男装美人赵姑娘。她如今那形容……也是在听壁脚?唔,她斜倚着楼梯扶手,额前零星落下几根额发,更衬得肤色白皙,朗目星眉。这番风姿,真是远观近看都堪称不可多得的美人。从前我以为,听壁脚是我近年来养成的职业陋习。如今看赵姑娘听壁脚的投入程度,可见听壁脚并非陋习,而是兴趣。
“……挽香楼的惜春姑娘艳冠群芳,弹得一手好琵琶。据说她还有个雅号叫仙仙。嘿嘿,在下那晚隔着人堆遥遥望上过一眼,当真美人如花隔云端,当得起这雅号!”
唔,适才还评点天下激昂文采的一桌青年,主题已经从天下形势转换成了挽香楼的姑娘?果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血气方刚真英雄。
我正听他们深入切磋挽香楼惜春姑娘的各方面技艺,小白忙里偷闲颠颠跑过来,说让我去里间吃饭,他暂且先代我守着柜台,我心想白便宜了小白听那桌公子的壁脚。
堪堪抬了左脚,忍不住停下看小白:“哪天抽个空,我们去挽香楼凑凑热闹如何?”小白正调整了坐姿,单手托腮,以45度仰头望天的青春角度,偷窥着楼梯上的美人。听我说话,瞬间要变脸,我连忙沉痛地思索一番,忍痛补上一句:“我请客!”
小白已经沉浸在听壁脚的兴奋和偷窥美人的双重刺激中懒得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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