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传奇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鞭炮声来了，一天比一天热闹，听在曾董二人的耳朵里，就像是警告。
　　小年这天，两个人去看小李。
　　“大哥二哥的小日子过得还好吧？”依旧嬉皮笑脸，刚刚放假的小李脸上还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不过再好能怎样，还不是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喽？”
　　“混小子，还不正经！”董文宇敲他脑袋。
　　“哎呦！知识啊！好容易塞进去的，敲没了叫你赔！！”小李捂着脑袋直躲。
　　“复读还这么累啊？不是说能轻松点么？”曾华翻着小李桌上的参考书，觉得那些已经是自己上辈子读的东西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小李事儿屁似的甩头，“清华晓得不？北大晓得不？哥的归宿是那里！”
　　两个人无语了，好久不见这混小子真是越来越皮了。

　　拜访完小李，送曾华回了家，董文宇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再回那空荡荡的别墅已然无趣，但他却更不想回到那个早已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走进惟一一家还在开门的网吧，手机响起来，竟是吴姨。
　　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键。
　　“小宇啊，今天小年，你爸爸让你回来过……小繁也说想哥哥了……你能不能……”
　　“我知道了，吴姨。”
　　听语气就不对，爸爸怎会记起世界上还有他这么个儿子，在娶那女人过门的那一天起，他就否定了自己和妈妈的存在；还有那个私子，骄傲得就好像自己就成为董家接班人一样，还会把自己这个半身被轰出家门的哥哥放在眼里？笑话！
　　吴姨是家里的保姆，丈夫死得早，她守寡一辈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董家当保姆，不求挣钱，只求吃饱穿暖有个窝呆。吴姨待董文宇就像自己的亲儿子，如今想到文宇的母亲远走海外，董家除了那别墅外也没有地方接收他，大过年的，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实在可怜，随口编了一个幌子，漏洞百出也没关系，她一个保姆虽没有什么资格让那少爷回家，但她知道文宇现在也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曾华对董文宇家里面的事了解的并不多，高中听说董文宇父母离婚时也曾暗暗替他着急，但见他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便也放下心来，没再追问。
　　他们都平平稳稳地过了年，没什么值得相互分享的体会——过年已经过得麻木了啊！
　　正月十五过后，学校陆续开学。再次回到那座典雅的小别墅已是盛夏，知了的叫声搞得原本宁静的小楼一片喧嚣，但更加聒噪的是身边这个满面红光的高四毕业生李保家。
　　“和董大考了一个学校诶！哈哈哈，董大学长，请多多指教！”
　　“恩，指教。”董文宇低头摘豆角，心想这跟屁虫到底要缠自己到什么时候，“你要是闲的没事快去把那洋葱切了。”
　　“诶？！曾哥还靠那儿看电视呢，你怎么不叫他去？”小李还是不改他奸懒馋猾的本性。
　　“他忙着剥蒜呢没看着吗？”董文宇用下巴冲着曾华那动作不大的手抬了抬。
　　小李哼哼着不情愿地站起身走进厨房，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埋怨什么。
　　“要是我，就是被你打死也不去。”曾华坏笑着凑到董文宇耳边。
　　“我也不去，”董文宇眨眨眼睛，“所以让他去啊！”谁叫他总是偷奸耍滑又没常识，活该遭罪！
　　半晌，小李从厨房出来，双手颤抖老泪纵横满脸沧桑地站在曾董面前，“你，你，你们……欺负人！”随即泪奔出去……
　　“不就是个洋葱吗，瞧你那点出息，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饭桌上董文宇大着嗓门发表评论。
　　“如丧考妣。”曾华在一旁加工语言。
　　“怎么说话呢？！”小李用眼睛使劲剜着对面的两个人，“我那叫梨花带雨，你们懂什么！”
　　“少废话，下午去趟超市，购物清单我给你写出来，要是敢再买错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董文宇骇人地朝小李扬了扬拳头。
　　“大哥饶命！”尽管嘴皮子上占便宜，小李还是挺尊重这位二位仁兄的，当年出手不凡仗义相救令他永世不忘，如今大哥有令，岂能不从？小李眼珠直转，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自己破坏了这对神仙眷侣的好兴致不是？
　　以他李保家见好就收遇事就闪的做人原则，他觉得自己可以在游戏厅好好消磨一下午了。
　　望着小李潇洒远去的背影，董文宇露出欣赏的笑容，“小子挺机灵的嘛。”
　　曾华也早知道小李看出自己和董哥的事情，有些过意不去，“这样是不是有些委屈了他？”
　　“谁叫他死皮赖脸跟过来，”董文宇帮着曾华收拾桌子，“好吃好喝供着他，又给他机会去逍遥，他求之不得呢。”
　　曾华洗碗的空档看见董文宇还穿着围裙擦桌子，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若有女人嫁给董哥这样的男人，应当是几世修来的鸿福吧。
　　世界随着小李愈走愈远而越发宁静安详，弥足珍贵。
　　曾华犹犹豫豫地来到董文宇身边，“董哥。”
　　“恩？”董文宇放下杂志，抬头看他。
　　“董哥，我想……”
　　“什么？”董文宇皱了皱眉，能让一向从容淡定的曾华露出如此窘迫的表情的，恐怕只有那件事了吧。
　　“董哥，你是不是，一直忍着？”曾华将手机攥在手里藏在身后。
　　“忍着什么？”董文宇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是……那个……”脸红成了猴屁股。
　　“哦，那个呀！”董文宇恍然大悟一般，“也还好了，恩，还成……”语气到最后变得勉勉强强。
　　“董哥，那我们……做吧。”

　　在游戏厅大战三百回合后，小李心情舒畅地拎着两大袋东西哼着歌回来。一边感叹着自己还记得带钥匙的聪明才智，一边轻手轻脚地开门，却直撞见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董文宇！
　　“诶？”不太对呀，“董，董老大，您咋在这儿呀？”不是应该在楼上翻云覆雨么？
　　“等你。”董文宇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拿出曾华的手机放在桌上。
　　“哎呀，老大英明！嘿嘿……嘿嘿……”是福是祸是福是祸是福是祸……董老大您倒是说话啊，就这么盯着太瘆人啦！
　　那天曾华一直没有下楼吃饭，董文宇端着饭菜上楼时还不忘转过头交代，“书房里有电脑，游戏机在电视橱里，我不管你了，你就自生自灭吧。”
　　“小的明白，谢谢爷！”乐得喜笑颜开。
　　董文宇美滋滋地看着还睡得一脸无知的曾华，要不是当自己初使坏教了小李怎么隐藏篡改来电显示的方法，恐怕现在曾华都不会相信某个多事的男科医院真的会发什么男性禁欲有害健康这种狗屁不通的温馨提示。
　　“你呀，也太单纯了吧，”董文宇拨弄着曾华帅气的刘海，“哪个狗屁男科医院活腻了发这种短信，小李那个白痴……也就你会信。”

　　本以为这样的美好恋情会一直持续下去，却不想变故竟然在大二这一年悄然而至。
　　曾华当时正在自习室看书，忘记手机静音，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用后背承接其他同学不满的目光，曾华灰溜溜地跑到走廊。
　　“曾哥，曾哥！”
　　“小李？”
　　“你快来吧，董大他……”
　　“董哥？董哥怎么了？”曾华脑袋嗡嗡地响，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到小李说的第二医院，没头苍蝇一样往急救跑。
　　“曾哥你来了。”小李在楼道的长椅上抬起头来，一脸憔悴，“董大没事了，就是血流的多，有点脑震荡……没有骨折。”
　　“董大昨天晚上两点被送来的，当时情况很不好，医院找不到家人，拨了他通讯录里几个电话都关机，我当时在网吧，接了电话就赶过来了。”小李平静地陈述，他看到曾华一脸快要崩溃的不镇定，用语气尽量安抚。
　　“他为什么要出柜？被谁打成这样？”曾华声音都变了，颤颤巍巍像个老头子。
　　“是他爸爸吧……”小李不知道告诉曾华到底是对是错，权衡一下还是决定直说，“董大的父母离婚，因为董大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你也知道，董大家庭背景好，但也有要应付的差事——小小的孩子就要被逼着和完全不认识的女孩订婚……
　　“董大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之后，曾经偷偷告诉他爸爸，希望他不要再强加给自己那些事情，却没想到董叔叔非但没有理解，反而逼得更紧，他是要面子的人，经不得别人闲言碎语。
　　“董大的脾气你也知道，就算撞死在南墙上也不会回头，他们两个人搞得很僵……董叔叔后来也明白董大不可能妥协，不如都退一步，董大不向别人公开自己的事情，董叔叔也不再干涉他，但考虑到继承香火，加上对董大的厌恶，董叔叔还是决定将他的私生子公开，又逼着董大的妈妈离婚，非得给那小三儿一个名分。”
　　小李望了望曾华，见他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好摇摇头继续说：
　　“这两年过的还算太平吧……但前两天，董叔叔突然叫董大回来，说是有个什么重要的宴会，董大当时没啥反应，说肯定是他家保姆阿姨想他了编个幌子招他回来看看。我当时多事，也跟着他一起请假想回家呆两天，顺便凑个热闹什么的……没想到那个竟然是他的订婚宴。”
　　曾华身体一震。
　　“曾哥……”小李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曾华的喉结吃力地动了动，他闭了下眼又睁开，“你接着说。”
　　“……我听说过那女的，好像是余家千金。董叔叔肯定是想着从余氏产业捞来一笔利益才同意的定亲……那小三的儿子才十五岁，所以只能让董大……”
　　“但是他却没想到董哥竟敢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这种事情，”曾华恨恨地嘲讽，“真是失算。”
　　“董叔叔的确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然也不会恼羞成怒到连亲生儿子也不给留后路。”小李苦笑着，“明天各个报纸的头条估计都是这件事了，董叔叔怎么可能不气？”
　　曾华叹了口气，用手捂住脸，小李以为他在哭，但他却向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小李急了，伸手拍他，“曾哥？”
　　“为什么我知道的那么少……”曾华痛苦地说。
　　“董大家里的事，他怕你多心，一直不让和你说，但我觉得这次事关重大，所以才自作主张告诉你，以后董大要是埋怨我，你可得替我说点好话。”小李微微笑着，没有了往日的狡黠。
　　“小李，谢谢你。”曾华由衷地说，却还是掩藏不了语调的悲凄。
　　“曾哥，振作一点，董大现在无依无靠的，他醒后可就得指望着我们了。”
　　“恩，小李……谢谢你……”
　　“好哥们儿，谢什么。”小李站起身来，“我出去买点吃的，曾哥你坐了半天车也挺累的，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曾华看着小李疲惫地走向电梯，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面对那一间还不允许进入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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