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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千山不见南方
八月初八,尚州城。
整整一个月后,清平一行终于到了承国的国都。望着灿阳下闪闪发亮的高大城门,清平心中一阵苦涩:“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身旁的康静言正静静地看书,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队伍终是停了下来,护送的将军在马车外恭敬地等候。
清平拽拽康静言的衣袖,他还是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清平无奈只得一人出去面对丰国将士的离开。
下了马车,异国的风铺面袭来,清平努力平静心里隐隐的疼痛,望不见的南方。
“将军,请回吧。”清平缓缓道。
“公主,臣无能。”年迈的老将军面色沉重,丰国尊贵无比的公主,却是如此命运。
清平笑了:“将军,不是你我无能,一切终是命运。”
老将军抬眼看着这不过十四的少女,面色平静,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华丽的衣角翻飞,似翩跹粉蝶,追风而去。国恨家仇太过沉重,千斤不该压在如此美好的年华上。
叹命运无情。
老将军的话带着长者的关心和祝福:“公主,人生还长,还望公主多多珍重。”
对啊,人生美好,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将军,该启程了。”清平转身又上了马车,神色依旧平静。
老将军抱拳向着马车:“望公主、公子珍重!”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已,承国的官兵便取代了丰国的护送大军,清平静静听着整齐的脚步声,不置一语。
马车里的另外一人还是沉静在书中,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车轮转动的声音再度响起,整齐响亮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恭送清平公主、公子!”
她蓦地闭眼,不让眼泪有掉落的空间。
有人把她死死抓着衣裙的手分开,转而握在干净绵长的掌心里。
清平知道那是她今后唯一的依靠了。
终于在月明星稀的夜里到达质子府,清平和康静言双双跪在大门外,宫中内侍尖尖的嗓音在耳边死缠回荡:
“••••••念公主和康公子远道而来,一路劳顿,特恩准先行歇息一日,于后日巳时觐见••••••”
“谢皇帝陛下!”清平叩首谢恩,躬身的弧度前所未有的诚恳。
看着这重兵把守的质子府,清平心里冷笑,说不出的嘲笑。
质子府还算不小,清平选了东院,康静言住在西院。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黑沉沉的夜幕狰狞的可怕,乌云遮月,两只白鸽鸟扑扑落下,一会儿便又扑扑飞走了。
夜风起,掀起月白的衣袍。
在承国的第一晚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一个月没有睡过好觉的清平难得甜睡一晚。
初秋的清晨带着特有的凉爽,清平深深呼吸,白净清秀的脸上浮起笑意,陶醉了屋檐下的铃铛。
穿过曲折的长廊,清平缓缓走在这个陌生的府邸,静静感受。她要自己尽快适应承国的一切,好少些对大昌无边的念想。
后花园的水亭边,康静言长身玉立,气质凛然,不似少年。
清平走过去,笑嘻嘻道:“康静言,起这么早啊,在这干嘛呢,等我吗?”
康静言咳嗽两声,也笑着回道:“算是吧。”
“那到底是不是啊。”清平挑眉。
“你说呢。”康静言笑得清平的心都软了。
“当然是,你不是个会欣赏风景的人,除了等待,你不会站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而这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你可以等的人。”
“恩,有道理。”
“喂,康静言,从今天起我们就真的要相依为命了,你一定要好好儿的陪着我,听到没?还有,你又在咳嗽了,今天吃药了吗?”
清平上前抚着少年的背,帮着顺气。
康静言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
清平望着眼前的少年,一如当初,清俊淡雅,美而不芳。
“走吧,早膳应该好了。”康静言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以至于在这个早晨里,清平突然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吃过饭后,清平在前厅淡淡听着质子府新晋管家的陈述府中的诸多事宜。
“公主,公子,奴才是圣上派来替公主打理质子府的赵德,质子府丫鬟、小厮、杂役、护院等共三百人。所有开销由皇家供给。另外,如果公主和公子愿意,可以从中挑选贴身侍奉的人,解个乏味。”
清平盯着所谓的丫鬟小厮杂役,不过五十来人,剩下的便全是作监管之用的护院,心中不由冷笑,为了丰国,不管是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如此,清平便谢谢皇上了,以后,质子府要劳烦赵管家了。”清平客客气气。
赵管家恭恭敬敬:“奴才不敢。”
选随侍的人也不过是近身监管的幌子,作为质子,又怎能拒绝。
清平望着满屋跪着的人:“大家都抬起头来,在这里,不需要拘谨。”
所有人小心地抬起头,望着堂上的两个人,丰国的公主淡淡笑着,眉目如漠漠轻烟;丰国的镇国将军公子执茶慢饮,无关己事,病容中的他一派风轻云淡。
两人并列而坐,似风过雨,云散青开,如此和睦,仿佛天生就在一起。
清平懒得细细打量,随手指了两个面显稚嫩的女孩,赵管家报上姓名:白华,小群。
白华小群连忙起身跪至前面:“奴婢白华、小群拜见公主、公子!”清脆如黄莺。
清平含笑点了点头,转首无奈地问:“康公子,难道要我帮你选吗?”
人前的康静言总是礼貌而疏离:“岂敢劳驾公主,康某自来便是。”
轻轻放下茶杯,不经意一瞥,便对着管家说道:“就最后两人吧。”
清平一望,一个憨厚面向的少年,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女。
心里居然冒出了一丝怒气:“康公子的眼光果然不同凡响。”
那个康公子似是很是满意:“公主过奖了,康某只不过是运气好点罢了。”
这个虚浮的调调相当动听,不只清平的脸红了,屋里跪着一大片的丫头全部脸红,只不过前者是气红了,而后者是被美色给羞红了。
“康公子谦虚了,赵管家,怎么还不让人来拜拜日后的主子?”清平扫了一眼赵管家。
年过五十的赵管家还是板着一张脸,躬身答道:“大羽,风莲。”
少年少女双双上前:“拜见公主,公子!”
清平喝茶不语,康静言挥袖以示免礼。
“赵管家,今儿个想陪公主出府走走,是否可以?”
清平喝茶的手停顿了一下。
“当然,公主和公子可以去尚州城的任何地方,天黑前能回府便好。”
“如此甚好。”康静言站起身,小声咳着。
清平优雅地放下杯子,擦擦嘴角:“赵管家,是否还有其他事宜,如若没有,便让人都退下吧。”
“回公主,没有了。不过明日辰时一刻,宫中会派人来接,还请公主和公子莫要忘记。”
“知道了,都下去吧。”一大早晨的,终于完事了。
清平和康静言走在来时的小路上,后面跟着白华、小群、大羽、风莲四人。
这条小路所在的后花园很别致,精雕细刻,曲径通幽,路旁栽花无数,假山小池相映成辉,连着的还有小片草地,石桌石登亦有,稍远处便是水亭,水波荡漾,细碎的阳光闪闪跳动,亭中折射的光波,也在欢快地随风摇摆。
清平让四人等在路旁,提步向亭中走去,康静言笑笑跟上了。
如今一切看似都很好,清平凭栏远眺,这样想道。
丰国成为承国的附属国已有五十余年了,新皇登基后,只得清平长乐两位公主,江山飘摇,是承国彻底吞并大昌的大好时机。承国打着和睦安邻的旗号,要求丰国派人质作保。以清平长公主牵制大昌皇室,以康静言牵制手握丰国五成兵力的镇国大将军康城。
强权压制。
如今他们二人只身置于承国,承国也算是款待周到,吃穿用度皆是上乘,难得的是,承国居然没有限制二人的行动。这是清平没有想到的。
微冷的风夹杂桂花的芳香吹拂而来,小池皱面,帘幕初卷,轻轻扰乱亭中静思的清平。
抬手扶发:“不是要带我出府走走吗?”
康静言收回沉沉的目光,看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缠绕飞扬。
“起风了,还要去吗?”
“怎么不去?以后要在这里生活很久,熟悉熟悉环境是必要的。”
“想皇上和长乐吗?”
清平回身执起桌上备着的一块糕点:“想又怎样,不想又能怎样呢?徒增伤痛罢了。”
康静言出手拿过她手里小巧的绿豆糕,一口便吞了下去。
“恩,不错,要不要尝尝?”
清平走近,抬手轻轻擦掉少年嘴角的碎屑,两两相望,无言无涯,树头幽鸟飞起,暗香浮动,慢慢传开便成了情深意长。
康静言执起她的手淡淡地笑着,清平的双颊不争气地红透了。
两人并未在亭中逗留许久,各自回房作平民打扮,便领着随侍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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