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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的书架
有一次魔法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主动对我谈起这片被污染的森林曾经的过往:“亡者森林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呢,这里曾经是何尔曼家族的庄园和狩猎场。
‘巍峨的城堡耸立在庄园南方的峭壁旁,背后就是湛蓝美丽的海洋;
当阳光直射到草地上,清晨的露珠在光芒中闪烁如同钻石一样;
微风吹拂过森林,风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人们在草场放牧牛羊,平静的笑容在他们脸上荡漾’……”魔法师一边说一边哼着断断续续的调子,这大概是很久以前由吟游诗人歌唱的颂扬领主的诗篇吧,难以想象他居然还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啊……“只不过自从十年前的那个晚上起,这里就变成了一片死地,整个庄园都被毁了,只剩下死去的人们的怨恨还充斥在这里。”盯着他的侧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在哼唱的时候脸上隐隐约约表现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既怀念又不屑,既感慨又讽刺,既难过又满意……
就是那种复杂的表情,让我觉得,魔法师和这片森林一定有比表面上更深刻的联系。常年的驻守,和森林中的怪物相似的傀儡,再加上现在他脸上浮现出的怪异表情,我不禁有些好奇,他和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这片暗无天日的森林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在森林的入口处,也就是魔法师的小屋所在,阳光还能费力地穿透笼罩住森林的黑暗照亮一小片地方,而往深处走去,太阳就从耀眼的光源变成了可以直视的光球,比蜡烛的光亮也好不了多少。那些石墙虽然残破,栅栏也已经腐烂,地面则爬满了藤萝,但石墙上精细的雕琢,几乎消失但依稀能看出排列巧妙的栅栏,和夹杂在满地野草中仔细观察仍然能辨认出的珍稀植物,都显示出,在过去的日子里,这片森林是多么美丽而且富饶。
那个时候我已经有能力在森林的小路上安全行走——虽然还不曾进入森林的腹地——偶然碰上几个怪物也不用担心,手中的骨矛能顺利地解决它们。我偶然在森林中一间石屋的废墟中发现了一个破碎的书架,上面摆放着的书籍早已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糟糕的环境下被损毁,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它被白蚁蛀得只剩下些许残片。书架下方的柜子紧紧锁着,锁头因为潮湿的关系锈成一团,根本打不开,我想了想,抬脚向门踢了过去,只听“哗啦”一声,整个书架都散在了地上。扬起的灰尘呛得我直咳嗽,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头了?希望里面的东西不要也散架才好。
也许因为这片森林太过危险和令人忌讳,隐藏在书架中的东西完全没有受到人为的破坏,我掀开地上那一堆木板,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匣子。小心地扭开匣子上脆弱的搭扣,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发夹,和一本被牛皮绳绑住的书。虽然因为经过十年的时间失去了原本的光泽,但还是能看出来,不论是发夹的做工,还是那本书的纸质,都是非常优良的。我用手托着发夹仔细观察,这种形状……是月光蔷薇。月光蔷薇啊,那是未婚的贵族少女非常喜爱的装饰品,蕴含着行为端庄,并且只在丈夫面前绽放的含义。在当时,能被称作月光蔷薇的,只有那一位吧……我把发夹收好,挑开书本上干燥的牛皮绳,翻开了第一页,封皮内的纸张虽然因为时间的关系发黄变脆,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见,上面用工整娟秀的字体写着如下的内容:
“席琳之月,第八天,彗星变红,听说从过去开始席琳之月就有许多不好的事情发生,希望不会有什么事情……”继续往下翻看,“客厅里来了陌生人……穿着黑色的袍子,让人印象深刻……叫尼德,听说是黑魔法师……父亲和尼德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以主人的身份说话,这本日记和发夹的主人,果然是何尔曼家族的女儿,莉迪娅•范•何尔曼吧?日记里的父亲就是在十年前的叛乱中被镇压的阿尔弗雷德•范•何尔曼咯?这个黑魔法师尼德,又是谁呢?我回想着魔法师曾经跟我说过的何尔曼家族的悲剧:打算叛乱艾尔摩王族的何尔曼家族因为走漏了消息,在叛乱开始前就遭遇了与王家卫兵的战斗,由于没有准备好,何尔曼家族及其支持者大败,族长阿尔弗雷德也被砍头,何尔曼家族从此在艾尔摩的历史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仅仅是这样的原因,死者的怨恨会如此强烈地充斥在这里吗?心中有些怀疑,环顾四周,这里到处都充满了黑魔法残留的痕迹,不,与其说是残留,不如说是有人刻意地维持……身边的一切越来越怪异了。继续翻看日记,其中的内容让我心惊不已,我轻声念着那些因为革命失败后开始变得混乱的文字:“他笑了:‘这个时候找我做什么呢?……我的仪式没赶上时间……’‘满足我的愿望吧!’‘那将成为背叛神,背叛你的生活,背叛你的家族,背叛自然规律的事情。’‘那些我都不怕!’……‘你放弃了一切想要得到什么?’”接下来的部分被涂抹得乱七八糟,再翻过一页,字体全然改变,依然娟秀,却张扬着凌乱着,还有神经质地将笔挥动起来产生的漩涡,“……她死了,再也不能在我身边了,但是我还在这里,她死了,死了的是谁?我还在这里,我是谁?她还在城里,她是谁?和我签订了合约,他是谁?……我那时失去了,是什么?我那时得到了,是什么?”
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这样一段话上:“没法理解,那虽然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但我没法知道,镜子和影像,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但是没有镜子,但是没有影像,没法理解的体验,那记忆是什么呢?虽然有记忆,但却想不起来的事情。他为了我打破了禁忌,好像是有这样的话:‘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你会记录下来但却想不起来,你会对这些事情后悔又满意,我将把我献出的拿回来,你发夹上刻着的月光花就是这份合约的证据。’
我会用现在已经不使用的过去的旧名字,将想起古代分享的盟约。”
遗憾的叹息声从唇边溢出,为着那充满绝望和迷茫却仍不肯放弃的少女。把日记收好,我陷入思索:照日记所写,莉迪娅和尼德签订了一份合约,这份很明显违背了某种自然的规律的合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而莉迪娅放弃一切,又最终得到了什么?她后来怎么样了呢?还有尼德,这个人在魔法师告诉我的何尔曼家族的历史中丝毫没有被提及,究竟是他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物,还是故意隐瞒?按照魔法师对于事件经过的详细了解,没道理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关键人物的存在,而如果是后者,就太可疑了。
回到魔法师的小屋,晚餐已经准备好,浓郁的食物香气充填满小屋,他像往常一样带着笑意对我说:“欢迎回家,赫雅,今天有土豆泥哦,这可是芙罗兰的特产马铃薯哪。”我坐下来,开始享用晚餐,当这个和平日一样普通的晚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话:“你知道尼德吗?”刚把一勺浓汤送进自己嘴里的魔法师立时大声咳嗽起来:“咳……咳咳……赫,赫雅,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看他的反应,果然有鬼,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没什么,只是在森林里探险时候看到了他的名字,有点好奇。”
魔法师的神色顿时变的有些许古怪:“赫雅,你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个名字的?”
“你先告诉我尼德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肯松口,这个家伙,有事没事就喜欢故弄玄虚,吊人胃口的本事一流,如果现在就把手中的筹码摊开,你永远别想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
魔法师定定地看了我一阵子,唇边又露出了微笑:“有些长进嘛,好吧……”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自然,仿佛刚才起伏的情绪完全不存在,继续喝着浓香四溢的肉汤,“在传言中……尼德,确切的说被叫做尼德拉赫,这也是自称,真正的名字应该没人知道——对于黑魔法师来说,真名被人知道是一种忌讳的事情,所以这个尼德拉赫,是假名也说不定,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唯一可知的就是在他和何尔曼家族接触后,就发生了王家守护者的叛乱,而在这之后,他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目光下垂,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完全看不清神情。
我摒住呼吸凝神细听,耐心等待了一阵子,却迟迟不见下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啊。”他抬起眼睑,夸张地耸耸肩,“诶诶,你别激动,我对这个家伙从来就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会研究别人到底对他有什么看法,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不错了。”说话的时候还一脸“你就知足吧”的表情。
这个小人!我紧握住双手,隐忍着将面前盛着热汤的大碗扔到他脑袋上去的冲动,只是用足以把热汤冻成冰块的眼神盯着他看。
“咳,赫雅,虽然我对尼德没什么研究,但是据我所知,阿尔弗雷德有一个好友,对尼德做过一些调查,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和所在。”大概因为我当时的眼神实在不太友好,魔法师搓搓手,用讨好的口气如是说道,“呃,现在能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看到他的名字了?”
“……你不是对他没兴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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