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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
“Vee!最近你好像不太好耶!”男人的好友Jet走过去,在过道里叫住了有点恍惚的男人。
他抬起低垂的头,说,“没事。”
Jet又笑着问,“那毒品案子破了,一起去喝一杯吧?”
男人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又迎上Jet期待的目光,点头同意,笑说:“那么,我把这份报告投了就过去。老地方对吧?”
“好,待会见!”
“再见。”
一夜的狂欢,同事们都非常尽兴。只有那名叫做“Paul”的男人独自坐在吧台,心不在焉地呆着。
然后结束时,他奉命把醉鬼送回家。
男人费了很大的劲在把朋友安顿好。从消防楼梯走下去,他才发现此刻室外正大雨倾盆。男人叹了口气,冲进雨中。
他的车门竟然开着,他冲上前去。
是那个少年!他竟然会在这里。
男人心中顿然五味交杂,连伸出的手都在发抖!少年骤然翻过身打掉男人的手,趁其未反应过来又顺势推开他,飞奔而去。男人在后面追他,直到巷子尽头。无路可走了。少年背对着他,瘦削的身影在雨幕之中更显得单薄。他妄想翻墙过去。男人跨步上前,每一步都是愤怒。两个人扭打起来,如野兽之间的撕扯。男人一拳挥到少年的下巴上,一切嘎然而止。
他气喘着,呼出少年的名字。一双大手死死扼住少年的手腕,压在断墙上。他眼中的海带着微微的矛盾,漩涡里深藏着痛苦与不安。
少年瞟了他一眼,眼底藏着隐隐的不屑。他气喘地破口大骂道:妈的怪不得那么眼熟!
你在我车里干什么?男人冲他吼道,双眼逼视着少年。
这时雨变大了。城市被一条湿嗒嗒的,又粘糊糊的巨大水蟒缠住了整个躯干,并渐次收紧。它脆弱的喉咙正艰难地吞咽着狭窄的甬道里少得可怜的氧气。
我在睡觉!少年理直气壮。
还有呢?嗯?男人将近乎曲扭的脸逼近他。
男人拎起少年的衣领,碧澄的瞳孔里竟透出一束火焰。少年凌乱的发丝掠下来,遮住了一贯骄傲的眉目。他像一只破布偶一般被男人拎在手里,颓丧地贴在墙上垂着头。良久,他才泄了气一般再次吐出两个字:睡觉。
仅此而已吗?男人开始搜身。少年扭动着身子,脸孔因疼痛而曲扭折皱。他没有挣扎,只是本能地闪躲。他打颤的牙齿咬住了无色的嘴唇,任凭男人冰冷的手在身上愤怒地摸索。
这是什么!男人拿着搜获的钱拍打着少年的胸口,眼中喷出火来。他继续逼问:这些是哪里来的!你说!
少年顿然全身一震,他的嘴唇被钝齿所磨破了。他开始剧烈地发抖。他想到那些龌龊的家伙,阴湿的平房,以及自己被迫接受的耻辱。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人看到瞬间失落的少年,又稍稍缓和了下来。他试探性地轻拍少年低垂的脸,甚至歪下脖子,带有些许安慰性质地叫着少年的名字。少年仍然不愿吐露半个字。
就这样僵持着。男人的怒火再次复燃。他粗暴地擒住少年将他塞进后座里。
手指纠结在发里——充斥着愤恨和后悔,穿过更深的悲哀漫开去。少年捂着头,蜷紧了身子,瑟瑟发抖。
男人押着少年,铁一般的手钳着少年精瘦的胳膊。少年只能难受地皱着眉。
打开门,少年疯一样冲进浴室。他大力扭开水龙头,把自己置于水柱之下,并用双手掬着水拼命往身上泼着。含着眼泪,少年苦涩地将它们一起吞下。这显然吓到了男人。他连钥匙都忘了拔,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他握住了少年的肩膀,猛烈地摇着,想阻止少年近乎自虐的疯狂行为。
少年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在男人的臂弯里痛哭起来,哽噎地说“对不起”。
看着眼前如此狼狈和失势的少年,男人似乎突然丧失了愤怒的力气。他想放开少年,为自己的粗鲁而道歉,然后可以像朋友一样安慰他,刷去一切难受的过往,再重新开始。他非常想,心底积压着厚厚的内疚,可他做不到。他不能。或许是因为上帝已经敲定了游戏规则。他是警察,他是贼。他是地毯上的猫,他是下水道里的老鼠。
男人只能轻拍他透湿的背。掌心擦过凸显的蝴蝶骨,男人的心微微地泛起了薄薄的涟漪。他终于凑向少年的耳朵,向他道歉。男人的嗓音疏离而甜蜜。他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他只是孩子。需要关爱。仅此而已。
男人放开他,试探着抬起他的头。少年有些轻微的抗拒。下颚开始隐隐作痛。男人稍作停顿,暧昧的视野里定格了少年低垂的目光。它的触须游离在瓷砖上发亮的水滴之间。男人必须保证了自己的主动位置。他又试着拨开那些湿漉漉的卷曲的额发。少年皱紧了眉头。疼痛顺势如电流袭上大脑皮层。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能动弹了。
——少年原本白净的脸受伤了。左眼眶被撕裂。开裂的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痂。颧骨肿得厉害。
眼中骤然凝聚了一串类于神甫般的悲悯,他的心开始猛烈地抽痛。男人问他发生了什么。少年摇头,漾着一脸残酷的笑意。他道,无,可,奉,告。清澈的瞳仁中倾洒了眼泪般温润的阴影。良久,少年打掉男人的臂膀,斜眼看他,说,怎么,条子没见过挨打么?还是说,条子他妈的都是胆小鬼!他冷冷地哼笑起来,是那么刺耳。而男人只有翁动的嘴唇,和打着漩涡的悲哀的眼。
第二天凌晨,少年离开了。这是男人所能预料的,他消失了,像被太阳烤干的露水一样,不着痕迹。
男人的身边留下一支未点燃的烟。因为过分的把玩而被挤出了糜烂的五脏。馥郁沉醉的味道,熏染了被褥一角。或许,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男人相信,一定有什么留下了。
后来,他和我再也没有碰过面,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白天小巷里,晚上的酒吧间,没有,或者是口供室,警局走廊,也没有。我开始怀疑这段记忆是不是真的,我快疯了。或者说,他让我着迷。如果说这只是大脑的臆想,这可能会给我带来镇定作用,或多或少。只是在我结婚的前一晚,我梦见Ray变成了我的牧师。他用冰冷黝黑的枪管对准我。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笑得天真无邪。
他骂我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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