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蝣

　　余夏还沉浸在这一天所带来的喜悦之中，他走进姑姑腾出来的客房里，将衣服书包统统收拾整齐叠放在床头，自己则坐在一边看着它们傻笑着，憧憬着将要上学念书的光景。
　　学校里一定有很多小伙伴，如果哥哥有闲暇时间的话还可以去见他！虽然爸爸一直讨厌自己，但是如果自己好好念书的话将来和哥哥一样有了出息，经常拿奖状回家，经常受老师表扬，爸爸应该也会像夸奖哥哥那样夸奖自己吧！小余夏很天真，他不奢求什么奖励，只要是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竖起的大拇指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奖励。
　　砰——！突然从隔壁的卧室里传来一阵响动打断了余夏神游的思路，就像是东西砸碎的声音，紧跟着的是姑父大声的咆哮：“你发什么神经？！还敢摔东西！我说的难道错了吗？！”
　　姑姑努力压抑却还是很有分贝的嗓音也跟着蹦进了耳朵：“你那是放屁！我告诉你，小夏是我亲侄子！也就是你的亲侄子！咱们不收留他还有谁能帮这孩子？！你怎么这么冷血？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鬼才会嫁给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姑父的声音里多了一份怒气：“你为了这野孩子还想要跟我离婚不成？！余丽！我拜托你搞清楚点好不好？！他能在我这住一时，可是能住一辈子吗？！除非你不想要孩子！不然一家四口？！谁养的起？！”
　　“就是不要孩子我也不能丢下他不管！这孩子从小没人疼没人爱的，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管他？！”
　　“哼……你还真是伟大啊！竟然连不要孩子这种话都能说的出口，你以为我娶你干嘛的？你他妈不想给老子生儿子还好意思待在这养个野种？！既然这样，你带着他都给我滚出去！”
　　“叫我滚？！该滚的是你！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我们家也拿了一半的钱！你把钱还给我我就走！”
　　“你在这吃我的喝我的！早就把房子钱给抵消了！凭什么找我要钱！滚你的！”
　　“啊！！！姓许的！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我！”
　　一阵杂乱的打斗声混着呼喊叫骂彻底打乱了整个夜晚的平静，他们也不再顾及隔壁还有余夏的存在，一路从卧室扭打到了客厅。
　　余丽嘴上大骂许昌是畜生、冷血动物，可手上到底是抵抗不了男人的力气，冷不丁被他一把推在了地上。
　　“余丽，你别给脸不要脸！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限你三天时间把那个小王八蛋给我撵走，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许昌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卧室，将门从里面反锁起来。
　　余丽揉了揉发痛的面颊，呻吟着站了起来，一抬头正撞上余夏惊恐的目光。
　　余丽第一次在一个孩子面前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甚至不知该说什么。
　　“姑姑……”
　　余夏迟疑地叫了余丽一声，慢慢走上前去。
　　“小夏怎么还没睡觉？是姑姑吵醒你了吗？”余丽拉过余夏，对他说话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
　　余夏皱起眉头，小手慢慢摸上了余丽的脸颊：“姑姑痛不痛？我帮姑姑吹吹。”
　　说着就凑了上去，对着余丽的脸轻轻吹了吹，这是哥哥教的，以前自己挨了爸爸的揍，哥哥就会这样替自己缓解疼痛，虽然只是简单的吹气，却似乎真的能够减轻痛苦。
　　“姑姑不痛，不痛……”余丽感觉侄子嘴巴里的风吹进了自己的眼睛里，凉凉的风弄的眼睛酸涩涩的，她苦笑了一下，抱起余夏往里屋走去：“小夏明天还要上学呢，早点睡觉吧。”
　　余丽将他放在被窝里，轻轻拍着被子下的小身体哄着他睡觉，余夏闭上眼睛没一会又睁开了，他看着余丽开口问道：“姑父是不是讨厌我了？”
　　余丽没想到孩子会这么问，愣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末了只能没好气地说：“你别理他！咱们都不理他！”
　　余夏知道自己是个惹人讨厌的人，可是他不想因为自己还连累了别人，他伸出手拉住余丽恳求道：“姑姑，你千万别因为我不要小宝宝！也一定不要和姑父离婚啊！”
　　余丽搂住余夏瘦成一把的身体，轻拍着他背说道：“傻孩子，这些都不是你这个年龄该操心的事情，乖，闭上眼睛睡觉吧。”
　　余夏在余丽的怀里慢慢睡着了，毕竟是孩子，竟然还做起了梦，可看他纠结的小脸就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梦。
　　“姑姑……我一定听话……别，别赶我走……我怕……”
　　余丽拧掉了床头的台灯，在黑暗里，眼泪才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同学们，这位就是新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老师笑着将余夏推上了讲台，让他面对着几十双好奇的眼睛陌生的面孔做自我介绍，余夏从来没面对过这么多人，一下子呆住了，愣愣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师很有耐心地引导他：“别紧张，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
　　余夏连咽口水都觉得很困难，他咬了咬嘴唇，浑身止不住地微微发抖，最后蚊子哼哼一样吐出几个字：“我、我叫余夏。”
　　“你叫啥？！听不清！”底下有调皮捣蛋的学生将手拢在嘴边起着哄。
　　老师也鼓励他：“大声一点，同学们都没有听清。”
　　余夏想着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哥哥，他应该会怎么做呢……肯定是很自信的吧，自己不是还要以哥哥为榜样做个好学生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样想着，他暗暗给自己打气，直视着台下的同学，放大了嗓音：“大家好，我的名字叫余夏！”
　　底下响起一片欢迎的掌声，也夹杂着不和谐的调侃：“这什么怪名字？余夏，余下！不是多余剩下的意思嘛？！”
　　多余剩下，他怎么一下子就能猜出这个名字的意思？爸爸几乎一喝醉酒就会一而再地提醒着余夏：“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余下！懂吗？！你就是老余家多出来的人，是把你妈害死以后剩下来的玩意儿！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死呢？！”
　　“好了好了！谁再起哄就罚背课文！”老师一发话，谁敢不听。底下立刻鸦雀无声，余夏被分到靠后的一个空闲的位子上，这对于他的小个子来说，坐的有些靠后了，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刚刚坐下就拿出课本，一本本地堆在属于自己的桌子上。
　　“哇！你怎么把所有的书都带了啊？”同桌一个胖胖的女孩子伸头看了一眼不禁开口说道：“你没有课程表吗？今天只上四门课，你怎么把不上的课本也带来了？重死你啊。”
　　余夏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羞红了脸，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课程，胖女孩就将自己的课程表递过来了：“喏！拿去抄一份，记得还我！”
　　余夏接过来羞涩地笑了笑：“谢谢你。”
　　中午也是在学校渡过，胖同桌和自己一样都带了从家里装好的饭菜，留下来的人不多，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渐渐的也就熟稔了。
　　“你可真瘦！多吃点，我就是吃了我妈做的炸鸡才长这么胖的。”胖同桌从碗里堆起来的炸鸡里舀了一勺子送到了余夏的碗里，余夏道了谢，咬了一口黄灿灿的鸡肉，又香又酥，是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口味。
　　“你人真好。”余夏朝胖同桌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深深的酒窝印在了脸上。
　　“咦！你脸上怎么有两个坑，真有意思！”胖同桌却被他的酒窝吸引，伸手在余夏脸上戳了戳。
　　“这个不是坑，是酒窝……”
　　“真好玩~我也想要一个……”胖同桌凑近了盯着余夏的脸仔细研究着，就在余夏有些不自在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咋呼起来。
　　“喔！！！原来这个剩下的喜欢这个没人要的！喔——！大家快来看哟！”
　　又是早上那个嘲笑余夏姓名的小子，他个头小小的，此时就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大声嚷嚷着。
　　“死猴子！你再说一遍！”胖同桌操起桌上的铅笔就扔了出去，原来这个男孩的外号真的就叫猴子啊，余夏还在想着这些的时候，那只铅笔又飞了回来，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我就说！再说一百遍都行！胖子喜欢剩下的！剩下的喜欢胖子！你俩正好凑一对！！！”猴子见余夏中招更是乐不可支，他拍着巴掌像是庆祝什么喜事一样叫嚣着跑远了。
　　“呜呜呜……”胖同桌一把摔掉饭盒趴在课桌上哭了起来，弄的余夏不知如何是好。
　　“别哭了，你别哭了好不好？”余夏收拾起地上的饭盒，轻轻拍了拍胖同桌的背安慰她，不想却被她一巴掌推开。
　　“都怪你！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倒霉蛋！”胖同桌拿起铅笔在两人之间划了一条深深的三八线，接着又趴下去继续大哭着。

　　余夏垂下眼睛，默默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果然啊，自己不轮到哪里都惹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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