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华家故事

　　忙忙碌碌的日子就过得特别快，一晃儿，羽祺进到华家已经十天了，每天要做的事虽然繁杂，但她也是个聪明人，慢慢地便捋出些头绪，不再像开始那样手忙脚乱的，不过毕竟自小有父亲疼爱，没干过什么粗活，一天下来，着实劳累。
　　这日早上，服侍启恒用过药，羽祺连忙去厨房帮着准备中饭。华家厨房里管事儿的叫朱嫂子，她男人也在华府的绸缎庄里做事，相比周妈，她还算是个厚道的人，羽祺若有个小过小错的，她也不甚追究。
　　启恒的三餐都是单独准备，今天的菜谱是生烩鸡丝和素炒宝皇，做饭羽祺是不在行，她的工作只是打打下手。
　　正忙着，就觉得肩膀上被人猛地一拍，唬得她失声叫出来，回头一看，小蕊正笑眯眯地瞅着她，羽祺站起身，就着手上的水往小蕊脸上甩过去：“死丫头，吓我一跳！”
　　小蕊别着脸边躲闪边笑道：“好啦好啦，我给方大小姐陪不是了。”
　　羽祺这才作罢，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问道“你不在太太房里侍候着，跑这儿来做什么啊？”
　　“我来给太太传个话儿，朱嫂子呢？”
　　朱嫂子在里屋早听到了小蕊的声音，笑着走出来道：“唉，我在这儿呢”。
　　“朱嫂子，忙着呢？太太让我来说一声，晚上她和顺合茶庄的刘太太约了看戏，饭要开得早一些，另外，太太让厨房准备些宵夜，回来用。”
　　“好，你回太太吧，我都记下了，请她放心。”
　　小蕊点点头：“朱嫂子，你去忙吧，我和羽祺说两句话儿”。
　　看着朱嫂子走后，小蕊忙道：“这会儿太太在念佛，我来陪你一会儿”。羽祺一听可是高兴，忙找个小板凳拉着她坐下，边干边说。
　　这小蕊和启恒同年，家是苏州城外桃仙镇的，九岁那年为给娘治病，卖给了华家做丫头，因为人勤快机灵，佩如喜欢得紧，就一直留在身边。羽祺进了华府后，因为身份只是童养媳，所以府里的下人们对她都冷冷淡淡地，只有小蕊，似乎和她一见如故，得空儿就来跟她说说话儿。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这么个热心肠的朋友，羽祺非常地高兴。
　　小蕊托着腮帮，歪头看着羽祺忙活说“羽祺，我看得出来，打从你来这儿后，就一直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二少爷？”
　　羽祺顿了一下：“也没有，就是觉得二少爷好像有点讨厌我。”
　　小蕊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二少爷人很好的，华家三位少爷都没有少爷架子，对我们下人都好。我九岁就进府了，说句乱了身份的话，我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大少爷懂事、孝顺又能干，从来都让家里放心；三少爷从小就聪明，鬼主意最多，淘气着呢，但书却是念得最好，可给华家长脸呢；这二少爷人品最温和，心地好，文章写得也好，以前家里有个教书的程先生就跟老爷太太说过二少爷是人才，还说假什么时候什么器的，只可惜他那身病，什么都耽误了……”
　　羽祺轻轻道：“是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吧。”
　　“对，好像是这话儿，反正文绉绉的”。
　　羽祺抬头看着小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正这时候，启文背着个书包一头钻了进来。
　　“唉，小蕊，羽祺，你们都在啊。朱嫂子，朱嫂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说着看到桌子上放着盘凉拌豆腐丝，抓了一把就往嘴里放，急得朱嫂子直叫：“我的小祖宗呀，手还没洗呢，小心吃坏了肚子！”
　　启文边吃边说：“怕什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说着又转身向外屋的两人问道：“小蕊，我娘还在佛堂吗？羽祺，今天二哥可好些了？”
　　小蕊说道：“太太巳时进的佛堂，这会儿也要出来了，我这就回去看看。”
　　羽祺看着小蕊离开后，对启文说：“二少爷早上服完药后太太过来坐了一会儿，之后二少爷说要一个人看会儿书，我就出来到这里帮忙准备午饭了，一会儿我去侍候他吃饭，三少爷要跟我去看看他吗？”
　　“我先过我娘那儿去，下午得空再去看二哥，这两天看他精神似乎好些了，还是要辛苦你多费费心呢。”
　　“这是我的本分，三少爷不必客气。”羽祺答道。
　　启文点点头，转身要走，突然回身说了句：“没人的时候就叫我启文吧，咱们不是朋友吗？”说着眨了眨眼，比划了个握手的姿势。
　　羽祺愣了一下，看着启文跑远。
　　暮春的午后，华府安安静静地，猫儿趴在房檐儿下睡觉，阳光暖暖地从树叶间隙洒下来，在回廊甬路上留下斑驳光影。
　　启恒吃过中饭便斜靠在床边休息，羽祺拾掇完房间，就拿了个蒲扇坐边上替他轻轻地扇风，不一会儿，启恒闭上了眼睛。
　　看到启恒睡着了，羽祺也有些犯困了。她每天都起得很早，实在累得很。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也不能睡觉，但是上下眼皮却一个劲儿地打架……。朦朦胧胧地，羽祺突然觉得耳朵被揪地疼痛，立刻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是周妈，身后还站着佩如，阴沉着脸看着自己。
　　“你可真自在啊，居然在这儿偷懒！”周妈生气地责备道，手上也用了力，羽祺忍不住叫了起来。
　　启恒这时候也醒了，他看了看周妈，对着佩如说了句：“娘，你让她住手吧，是我叫她睡会的。”
　　听闻这话，佩如、周妈、羽祺几乎同时看向启恒，他那张脸十分平静，话说得也很自然，让人不得不信。
　　“周妈，停手。”佩如吩咐道。周妈这才松开了手，羽祺低着头站在旁边小声地抽泣。
　　佩如在床边坐下，拉着启恒的手说：“我知道你心软，我们家也是宽待下人，可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做错了事，周妈教训教训也是应当的。”
　　启恒说道：“娘，您的心意儿子都知道，是为了让她更好地服侍我，可确实是我让她歇着的。”
　　佩如轻叹一声：“好，娘信你，这事就算了，你好好歇着吧。”佩如起身转头看看羽祺说：“晚上我要出去，你好好侍候着，可别出什么差错。”周妈也狠狠地瞪了羽祺一眼方才跟着佩如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启恒和羽祺两个人，羽祺默默地站在那儿，头也不敢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启恒刚才的举动，让她很吃惊，心下也颇为感动。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说：“谢谢二少爷，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启恒就打断了她：“你去给我倒杯茶，再把书桌上那本《淮南子》拿给我。”他的语气仍是淡淡的，看也没看她，脸上依旧是平日那副冷冷的表情。
　　羽祺想说的感谢话，硬生生被咽了回去，连忙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了。
　　见颀和启轩今晚和南京来的绸缎商徐老板谈生意，没在家里吃饭，晚饭后，佩如便去了戏园子，启文去看过启恒后也回房温书了，羽祺安置启恒睡下再把一切收拾妥当，时候就已经不早了，这回她不敢怠慢，看着启恒睡熟了，才轻轻地回自己的房间。
　　忙了一天真是腰酸背痛，羽祺趴在桌边，用手指点着启文的那只小布老鼠，自言自语道：“小老鼠，你说二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看他平时的样子，是蛮讨厌我的，可为什么今天下午又帮我圆场呢？更奇怪的是还不让我谢他，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算了，不去想了，明天还得早起，还是赶紧睡吧。”
　　佩如大约亥时回府的，见颀和启轩也早回来了，启轩在房间里核对账目，佩如进屋歇了会，丫头秋月就把厨房准备的宵夜—鲜蔬肉丝粥递了过来，佩如尝了一口，味道真不错，她忽然想起回来时路过启轩的房间看见里面还亮着灯，他还没睡，便叫小蕊：“你把这粥给大少爷送一碗过去吧，再就说告诉他，我说的让他早点歇了吧。”
　　小蕊端着食盘到了启轩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大少爷，我是小蕊，太太让我来给您送宵夜。”
　　里面应道：“进来吧。”
　　小蕊推门进来，见启轩正在伏案写字，她把碗放在了旁边几上，说：“大少爷，太太让我告诉您，时候不早了，早点歇了吧。”
　　启轩抬头看看小蕊微微笑笑：“有劳你了，我这儿有点事今天必须处理了，你转告娘，知道了，一会儿我就睡了。”
　　“大少爷，知道您能干，可您也得注意身子，太太可是心疼得紧呢。”说着，小蕊侧头看了看书案上的纸，她没念过书，只些许认得几个字，那纸上的字似乎有些数字什么的，她看着便道：“大少爷，您这字儿写得可真好看”。
　　“小蕊，认得我写的是什么吗？”启轩看了看她，问道。
　　小蕊摇摇头：“它们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们，我只知道这上好像有写一、二，”说着又低头凑上去看。
　　启轩看着小蕊那副认真的样子，忽然来了兴致，说：“那你想不想学写字啊？得了空儿我教你。”
　　小蕊吃惊地看着启轩：“大少爷，我不行啦，我很笨的，再说会耽误您做事啊。”
　　启轩摇摇头说：“不妨事的，你可是个聪明人，保证能学会的，怎么样？想学吗？”
　　看着启轩那真诚的眼神，小蕊心下一动，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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