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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麻烦(1)
一个多小时的晚餐时间内,我喝了七杯啤酒两杯咖啡,吃了三盘冰淇淋外加海鲜无数,我的胃痛得仿佛白蛇在里面演练着她水漫金山的招式——翻江倒海,巨浪滔天。
我应该神志不清,应该软弱凄楚,但自始至终我都清醒近乎自虐地克制着,让善于察颜观色的贺谨贺大律师都没有看出端倪。当然,回复正常水准的遥遥一路上放了不少烟幕弹,甚至警醒地没有劝我去买药,功不可没。
当我终于能放松那根强撑着绷紧的神经,蜷成一团缩在被窝里,已经一点力气也无。拉起宽大的被子把头也一并蒙住,我在彻底的黑暗中平稳着呼吸。记起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被子里的空气很不新鲜,不要再这样睡觉。可是我仍然喜欢这样彻底隔绝光线带来的安全感。
遥遥没有在房间里陪我,她知道我不喜欢在这样脆弱的时候被人守护。我想,她应该在挂起我随手扔到客厅的外套,在清洗被我撕心裂肺吐的一塌糊涂的洗手间,在捧着脑袋忧愁地想借口能过来看看生死未卜的我。
我似乎是个很大的麻烦,像被小猫玩过的毛线球。
方才上楼前,贺谨似乎也有点郁郁。他说:“旻行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情绪很差,他只说很久没有碰面了,今晚大家一起吃个饭。我想想,毕竟都是朋友……”
遥遥气得手都抖了,“贺谨,你鬼迷心窍了吧?!我们不认识那个人,以后别再叫我跟这些不相干的人吃饭!你回去吧,也不用上去坐了!”
其实我很想说,贺学长你别多心,我们只是太想念那个吸血鬼帅哥。可是我不能开口,酒精加晕车,我快要吐了。
如果没有我,今晚就是两对情侣的温馨聚餐,遥遥可以温柔地邀请贺谨到她的小屋坐坐,升华一下夫妻感情,每个人都会很高兴。
想想遥遥的那声“贺谨”,我只觉得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据描述,莫家小姐二十一岁之前,与贺家公子从未红过脸。二十一岁之后,也只得两次。这一次,是为我;上一次,呃,也是为我……
两年前的今天。
G市向来深邃湛蓝的天空那天却很苍白惨淡,冬日的阳光本是唯一能照进人心里的温暖,那天也白茫茫一片,被海风一吹即散。
我一路梦游般回到寝室,门开着不见人在。那一刻思维空白得只剩一个念头,遥遥,我要找遥遥。我飘到其他寝室去找,我颤抖着声音在走廊里叫着她的名字,隐隐约约听到她应我,等我踏进寝室,遥遥正匆忙地从床上爬下来,甚是狼狈。她把我按到椅子上坐下,连声问我怎么了,我一句话没说抱着她大哭。
后来遥遥给我描述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你当时跟个鬼似的,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连声音都阴森森的。直到你哭起来的时候,我才缓口气,你跟新生的婴儿一样哭声洪亮,充满生气。”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当时真正的心理活动。我只知道当我哭完发泄完之后,呆坐了很久,然后语气淡漠地告诉她原因,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两个名字和一个动词。她发飙了。
她一个电话打给了贺谨,不问他在哪里,不问他忙不忙方不方便讲话,直接开火,“贺谨,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好人!修旻行这种垃圾,简直不是个男人,还居然是你的好兄弟,我真替你脸红!还有你那个不要脸的表妹,跟人分手两年多又死乞白赖要复合,真是下贱死了!要是阿紫有个三长两短,贺谨,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我傻了,电话另一端的人应该也傻了。
修旻行和高雯雯复合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将三个人同时陷入感情危机——我,遥遥,贺谨。
遥遥和贺谨的危机像连日的暴雨,虽然来势汹汹可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我的危机,则像是珠峰顶上的一场雪崩,轰隆隆地将我彻底掩埋,再不敢期待重见天日的机会。灭顶之灾。
忽然觉得有点窒息。太阳穴突突突突地跳,擂鼓一般,脑袋像要裂开地痛。
要睡觉,要马上睡着。我猛地拉开被子,开灯,找到小药箱。它已经算不上个名副其实的小药箱了,里面不像从前那样备好了各种各样的药,如今只有一小瓶安定孤零零躺在一条条止痛片里面。在两种药之间犹疑了一下,我倒出一粒安定,捏在手里,开门走进客厅。
遥遥果然还在客厅,闻声回过头担心地看我,我嘴角勾了勾,安慰她,“我好多了,找点水吃粒安定,睡醒就没关系了。”
遥遥连忙给我倒水,端到我面前又想起来问,“你喝了很多酒,吃安定会不会中毒?”
“怎么会,酒都吐光了,又只吃一粒而已。我只是想睡觉,不会去寻死。”我从她手里接过水杯,吞下洁白的小药片,顿时心里安稳多了。
刚要转身回卧室,手机震动的呜呜声从茶几上传来,是我的手机。遥遥抢先一步冲过去拿起手机,说着“我帮你接”,手下却毫不犹豫摁了拒听键。
看着遥遥脸上不自觉浮现的厌恶的表情,我安静地没有追问她是谁打来的电话,会在这时候打来电话又让她如此厌恶的,只有一个人。不作他想。
“关机吧,遥遥你也早点睡觉,等我明天起床我们一起看我家Damon和你家Stefan。”
走到门前,我还是忍不住低低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遥遥沉默了一下,但我知道她不会瞒我。“上周六到的。听说,会待半年多吧。”
我并没有很快睡着。
像一只摆在床上的僵尸,胃和头痛得我不敢移动丝毫,生怕会吐出来,而安定片的药效又太弱。对比电影中古代的蒙汗药,安定片简直就是假药,不过也可以理解,这微弱的药效,或许是自大量吞服安眠药成为一种有效的不对躯体造成任何外在损伤的自杀方式之后,人们故意而为之的吧。
一度认为吞安眠药是一种非常完美的自杀方式,无痛苦不恐怖,不像某些方式表现得那样血淋淋。可是当我第一次吃过安定发现其药效甚微的时候,我终于知道,要想完成死亡的结局不被人中途发现送去洗胃受罪又丢脸,是需要是非常非常多的安定片的,或许他们不是被安眠死的,是吞药累死的……
意识渐渐被黑夜入侵,麻痹了疼痛,连胡思乱想的力气都一点点被抽空,周公偷偷地潜入房间拨动每一根疲惫的神经。
仿佛落幕后的舞台,人群、音响、灯光一齐散去,留下一片沉寂与空旷,但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还能听到些什么牵扯心脏的跳动,不知是耳边舞台的余响,还是脑中幻想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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