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潮之下

　　能源舱的危机暂时解除。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歇了气焰，只余几处线路迸溅的电火花，在焦黑的舱壁上明灭不定。

　　塞缪尔带人大步从能源舱的废墟里走出，边走边嘱咐道：

　　“让幸存的维修人员扛上合金板，立刻去加固内层舱门，务必在半小时内完成三层防护。”

　　他声音清冷，语速飞快。

　　“还有，清点各区域伤亡人数，向所有幸存者通报当前安全状态——记住，只说暂时安全，别给他们不切实际的希望。”

　　身边士兵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快步离去，靴底敲击金属地板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塔里渐行渐远。

　　周围的士兵们步履匆匆，没人敢有片刻松懈，毕竟谁都清楚，这场危机尚未结束。

　　直到指挥塔的秩序勉强恢复，不再像之前那般兵荒马乱，塞缪尔才终于松了松绷紧的神经。

　　转身带着凯恩回到了指挥舱。

　　舱门“嗤”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舱内一片寂静，只有悬浮屏上的红点还在不停闪烁，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塞缪尔径直走向中央的指挥官座椅，沉身落座，脊背挺拔，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军靴鞋跟不轻不重地磕在金属地板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那动作带着浑然天成的倨傲，窄腰长腿的绝佳比例明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银灰色军装衬得他脸色愈发冷峻。

　　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修长指节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无声盯着站在对面的凯恩。

　　凯恩的左臂已经愈合如初，只留下一道浅浅的银白色疤痕，隐匿在袖口下，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他双手随意插在作战服口袋里，脊背松垮地抵着主控台，腰线在布料下绷出流畅的弧度。

　　“说吧。”

　　塞缪尔率先打破沉默，他微微倾身，交叠的长腿没动。

　　上身的弧度却带出几分危险的侵略性，漂亮的棕色双眸里翻涌着戾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血液，为什么是黑色的？那些穷凶极恶的虫族，又为什么会对你俯首帖耳？”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般砸向凯恩。

　　凯恩挑眉，没急着回答，反而将目光落在他交叠的长腿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站直身体，故意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座椅，直到阴影彻底笼罩住塞缪尔，才低笑着开口：

　　“塞缪尔指挥官想知道？”他反问，声音低沉好听。

　　“是。”塞缪尔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关进禁闭舱，等危机解除后，直接交给联邦科学院研究。”

　　他说的是实话。

　　联邦科学院对待非人类智慧生物的手段，塞缪尔再清楚不过。

　　那些冰冷的仪器、无休止的实验、毫无人道的解剖，足以让任何一个智慧生命彻底崩溃，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凯恩没回答，微微俯身，凑近塞缪尔，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交织。

　　塞缪尔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试图拉开距离，手腕却被凯恩伸手按住。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粗糙薄茧，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牢牢将他禁锢在座椅上。

　　“塞缪尔指挥官，”凯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诉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温热的气息拂过塞缪尔的耳畔，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知道虫族的起源吗？”

　　塞缪尔当然知道，在首都星，从启蒙教育起，联邦各个阶段的历史课上，都有反复提及这段过往。

　　虫族的起源，官方给出的说法是，它们是来自外星系的入侵物种，生性残暴嗜杀，喜欢吞噬其他文明的资源和生命。

　　可民间却流传着无数版本的传言，其中一种比较小众离奇的，便是虫族根本不是外星来客，而是联邦百年前基因实验的失败品——

　　一群被抛弃、被异化的怪物。

　　塞缪尔一直以为，那些不过是危言耸听的谣言，是某些好事者阴谋论的产物。

　　“这和你有关？”他皱起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凯恩攥得更紧。

　　“有关。”

　　凯恩乖乖点头，指尖轻轻划过塞缪尔肩章上的星徽。

　　“虫族，是被人创造出来的，而我，是它们的首领。”

　　虫族的首领。

　　他抬头看向凯恩，总算对上了他心底的猜测，可是他还是有些疑惑。

　　联邦的资料库里，虫族之王的形象是体型如山、面目狰狞的怪物，是能一口咬碎星舰外壳的恐怖存在。

　　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

　　“不对，你骗我。”

　　塞缪尔严肃起来，上学时老师讲过的联邦历史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虫族的首领早在星历350年，就被联邦第一舰队在阿尔法星域击毙了。那是载入联邦史册的大捷，无数人亲眼见证过！”

　　“击毙？”凯恩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联邦那群蠢货，击毙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分身罢了。”

　　“一具没有意识、只懂杀戮的躯壳，也配被称为首领？”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悬浮屏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眼底闪过一丝冷漠的杀意。

　　“虫族吞噬文明，不是因为生性残暴。

　　“而是因为……饥饿。”

　　“我们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基因链里就刻满了吞噬的指令。”

　　“可我厌倦了，塞缪尔。”

　　“我厌倦了无休止的杀戮，厌倦了走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一片焦土的日子。”

　　“所以，你背叛了虫族？”

　　塞缪尔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那你想要什么？”

　　凯恩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亲爱的指挥官。”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手上又开始不老实，指尖轻轻摩挲着塞缪尔手腕的皮肤。

　　“你有没有想过，联邦为什么会派你驻守这个偏远的星港？”

　　塞缪尔想起自己被调来锈蚀星港的原因。

　　他是联邦最年轻的S级机甲驾驶员，本该驻守在繁华的首都星。

　　可三年前，一纸调令，将他调到了这个猎户座悬臂边缘，守着这座几千人的锈蚀星港。

　　人数不算少，但是和首都星比起来，只能说是从天堂发配到了地狱。

　　联邦军方的说法是：这里是抵御虫族入侵的第一道防线，需要最优秀的指挥官坐镇。

　　可塞缪尔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联邦高层的排挤和算计。

　　塞缪尔出身的兰斯洛特家族，三代为联邦征战，他的父亲又身为上将，手握军权，早在那个时候便成了很多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家族势微，军方把他派到这里，不过是想让他远离权利中心罢了。

　　不过塞缪尔不在意这些，对于他来说，只要能上战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塞缪尔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悦，甩开凯恩控制不住乱摸的手。

　　“当然有关系。”凯恩往前一步，俯身逼近他，几乎将他整个人圈在座椅和自己之间。

　　指尖轻轻挑起塞缪尔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黑眸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因为，我需要你。”

　　塞缪尔偏头躲开凯恩的触碰，眼底满是怒意，声音陡然拔高：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凯恩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褪去了之前所有的嘲讽和戏谑，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塞缪尔的耳中。

　　“我可以帮你击退虫潮，帮你守住这座星港，甚至可以帮你夺回你在联邦失去的一切——荣耀、地位、权力，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近乎贪婪的占有欲。

　　“而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

　　塞缪尔像是听到了一个荒唐的笑话，猛地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凯恩，眼里满是冰冷的傲气：

　　“留在你身边？你是不是疯了？你是虫族的首领，而我是人类的指挥官，我们是天生的敌人，能够让你站在这里，是对你能救助人类的感谢，不是你得寸进尺的资本！”

　　“敌人？”

　　凯恩低笑出声，看着塞缪尔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又忍不住开口道：

　　“敌人又如何？塞缪尔，你难道不觉得，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吗？”

　　塞缪尔挥开他的手，望着这只油盐不进的虫族，再次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滚。我塞缪尔就算是战死沙场，化作星港的尘埃，也绝不会和一个虫族为伍！”

　　凯恩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笑意慢慢淡去。

　　他看着塞缪尔，目光沉沉的，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带着浓烈的占有欲，语气笃定道：

　　“你会同意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因为，你没有选择。”

　　话音未落，指挥舱的警报声骤然尖锐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像是催命的符咒，响彻整个星港！

　　【警报！皇级虫族正在靠近！距离星港还有10公里！】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波！星港人员出现大规模精神紊乱！】

　　塞缪尔心底一沉。

　　是皇级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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