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 章
命人将萧灼然送回房后,谢逐安独自坐在书房,单手支在额前垂眼假寐,思索他方才那番话有几分可信。
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无意识的点了点。
观方才萧灼然手臂上淤青的伤痕,想来应是出嫁当日所致。
誉王生母早逝,自幼便被养在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身边,与当今天子的关系也算得上亲近。
若萧灼然不是誉王之子,皇上为何承认他的身份?
若是,以皇上和誉王的关系,又为何将人养在行宫,甚至下嫁于他。
誉王独子纵然痴傻,却也不至于让一个嬷嬷欺辱了去。
痴傻?
谢逐安倏然睁开双眼。
自回京,从未听闻誉王世子天生痴傻,那他是何时变得痴傻?
若是伪装,其目的又是什么?
他可不认为皇上会在几年前就让人伪装,并赐婚来监视他。
若不是伪装,那皇上又为何这样对待誉王独子。
他本欲提笔修书,派人送至段府,可当看向桌面时,却空空荡荡。
这时才想起,萧灼然早将他的纸笔糟蹋了。
看着地上堆成一团的书画纸笔,谢逐安刚消的怒气,又起了几分。
就该再吓吓他!
翌日,用过早膳,谢逐安便动身前往约定的明月楼。
明月楼乃京中第一酒楼,楼高五层,朱甍碧瓦,檐角铜铃清响,极尽奢华。
他虽然离京多年,但靖安侯的威名,京中无人不晓。
是故刚一进门,眼尖的掌柜便亲自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将他引至雅座。
谢逐安临窗而坐,俯首看着街上来往百姓,内心不禁多了几分唏嘘。
他们脸上那份安然,不知要过几年才会出现在北疆百姓脸上。
“我说谢老二,要见你一面还真是比见那北城不羡仙里的花魁还难。”
还未见人,声音已然传进了包厢。
等房门从外推开,谢逐安看着他的脸,也不免感叹时光飞逝。
只见来人锦衣华服,头戴玉冠,明明是快落雪的季节,却偏偏执着一把折扇轻摇。
配上那对桃花眼,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败家子模样。
谢逐安晲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茶水,并不理睬他的打趣。
段云期浑不在意,自顾自朝他对面走去,只是瞥见他座下轮椅时,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
等在对面坐下,再开口满是担忧:“还能好吗?”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谢逐安看向窗外,淡淡道:“或许吧。”
神色平静得,就好像那轮椅与腿疾,都与他无关。
他还是那个深入敌阵,斩杀其主将的少年将军。
见段云期盯着自己的腿欲言又止,谢逐安别开话题:“今日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段云期果然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萧灼然是誉王之子吗?”
他话音才落,便见段云期把玩起折扇,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段云期挑了挑眉:“当然,我爹当年南下遇到,特意查证过才带回来的。”
此话不过随口一问,没指望能得到什么确实回答,只为探一探萧灼然回京的经过。
却不料人居然是段尚书带回来的,谢逐安眸子带了几分诧异。
他还未及开口,就听对面传来一阵叹息:“早知皇上会拿他来羞辱你,当时说什么也不会让我爹带他们母子进宫。”
见段云期还要继续抱怨,他赶忙打断:“萧灼然带回来就痴傻吗?”
段云期疑惑地摇了摇头:“我爹带他们回京后,在我家小住了一些日子,虽然当时他跟个瘦皮猴似的,又很胆小,但不像智力有问题。”
他蹙了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继续说道:“他好像是在行宫大火后开始变得痴傻。”
语罢,像是再也压不住胸中愤懑:“哼,明知他已变得痴傻,还要赐婚与你,还说什么你伤势未愈,不易大肆操办婚礼。我看他近些年是沉迷论道修仙,昏庸过了头!”
“哐当!”
茶杯与桌面碰撞,瞬间四分五裂,轮椅上一直未开口的人,抬起双眸,冷斥道:“段云期!”
两人交谈半日,临走时,谢逐安看着段云期。
意味深长地说:“纵然万分不满,他终究还是君,该晓得谨言慎行。”
等回到侯府,已过午膳时间。
谢逐安思考着刚才段凌说的话,萧灼然痴傻也与行宫大火有关,当年行宫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他沉浸在当年之事上,等回过神,发现已然到了后厨位置。
刚准备离开,却瞥到厨房内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蹲在药炉旁边,一脸认真地守着药罐。
眸色一沉。
此后的几日,谢逐安的书房案头,总有一碗汤药悄然出现。
他看了看书橱旁的花盆,里面乌黑的汤药已快满溢出来。
随即吩咐侍女将花盆丢掉,然后驱着轮椅慢慢在侯府闲逛起来。
行至萧灼然院外时,他看见院中侍女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后又绕过几处院子,来到偏居一隅的厨房。
果然又看见那熟悉的月白身影。
“我竟不知世子原来这么热衷于煎药。”
话音刚落,原本忙碌的厨房突然安静下来,厨娘们面面相觑,交换着惶惑的眼神。
而原本背对着他的人,也转过身来,神色慌张,低头摩挲着自己的衣袖。
他驱着轮椅来到房内,对着厨娘们道:“都出去吧。”
嘴角噙着一丝讥笑,视线却一直紧盯着萧灼然:“我与世子有话要说。”
等屋内仅剩他们二人,他向着药炉走去,一旁的萧灼然怯生生看着他。
随后挪了小半步,试图遮挡正在微微沸腾的药罐子。
谢逐安看着他这一动作嗤笑道:“世子引着我过来,这又是在担心什么?”
说完就见萧灼然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复又低着头,神色不安地抠着手指。
一副不明白谢逐安在说什么的样子。
从上次厨房失火后,他就一直让人看着萧灼然。
侯府亭台院落布局繁复,以往亲友到府小住,也需仆人引路多次方能认得。
没想到他一个痴傻的人,仅由侍女引着走了一次,就能记住这地处偏僻的厨房。
他既能在京中谨慎地装傻数年,甚至骗过皇上,为何偏偏到了侯府就如此肆无忌惮?
除了故意要让自己发现外,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也不管他故作痴傻的神色表情,谢逐安朝他伸出一只手,语气不善:“信呢?拿来。”
当日看着杂乱一堆的书房,他怒从心起,未能细细查看。
再想找人把信送出去,才发现不翼而飞,他回想当日被堆至一处的书画物件,瞬间明了。
傻?这不挺聪明吗?还知道扰乱视线。
后来他细想,信中并未提及什么重要信息,也就没多在意。
只是不知萧灼然单单拿一封问候信是要干什么。
萧灼然看着眼前那只指骨分明的手,因长年持握兵器,掌心敷着一层薄茧。
等他再次抬头,原本慌张怯弱的神色荡然无存,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着谢逐安的眸子深邃而锐利,与方才判若两人。
他装作没看到谢逐安眼中的敌意,随意又散漫地拿过提前备好的瓷碗。
又将已沸腾的药罐端起,将药缓缓倒入碗中。
动作熟练又细致,像是做了千百遍。
“侯爷就没怀疑过当年老侯爷驻守极北城,为何死在鹤鸣谷吗?”
话音刚落,就感觉那股视线敌意逐渐加深,像是随时可以一枪贯穿他的咽喉。
可他偏不如对方意,坦然地顺着那道杀意对视而去,就见那人嘴唇微启。
声音仿佛寒冬一阵风,卷起地上积雪,冷得刺骨:“你想说什么?”
看着谢逐安隐忍又克制的模样,他缓缓道:“合作,我想跟侯爷合作,我有侯爷父兄当年惨死线索,作为交换,侯爷要助我复仇。”
“誉王不是死在叛军手中?”
“是,但也不是。”语罢,就见谢逐安微微蹙眉。
半晌。
一道低沉的男声夹杂着一丝愉悦,在寂静中响起:“侯爷这是要与我合作吗?”
随后他半蹲在谢逐安面前,与之平视,眼中带着笑意:“哥哥都不问问我有什么线索吗?”
就见谢逐安怒瞪他一眼,后退几步与之拉开距离,恶狠狠道:“谁是你哥哥。”
随后侧过头去:“你有什么线索?”
看着眼中之人,他笑意溢满眼底,但出口的声音却陡然变得低落:“侯爷还真是心狠呐,明明之前每次喊哥哥,都会有甜头。”
见对面之人隐隐有了几分怒气,赶忙正色道:“永国公府。当日老侯爷接到的最后一封关于粮草被困鹤鸣谷的急报,便是出自永国公之手。”
说完,就见谢逐安双眼泛红,放在轮椅上的双手紧紧攥着,几滴鲜血从掌心滴落。
他瞥过视线,不去看那人神色,淡淡道:“当年之事已过久远,很多线索都被淹没,不过有心总能找到。”
说完,拿过桌上的药碗,递到谢逐安面前:“侯爷该保重身体才是。”
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一道低沉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希冀:“那个玉佩...你是从哪来的?”
萧灼然愣了愣,方随口道:“行宫一处废墟捡的。”随后望向谢逐安,“侯爷以为呢?”
望着谢逐安逐渐模糊的背影,萧灼然眼底多了几分阴鸷。
而后几声鸟鸣从窗外传来,他从容地拿起一根木枝朝窗户掷去,木枝正撞在窗栓上,将窗户顶开一条缝隙。
随即一道黑影在他面前跪低:“主子,宫中来言,事已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