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录

　　二十岁那年初夏，母亲赠我一块血红色的玉佩。
　　那天是我的生日，她难得回来一趟。自我十二岁父母离婚后，她就常年在外奔波，说是做生意，可我知道，她只是在逃避。逃避这个满是回忆的家，逃避我这个越来越像父亲的女儿。
　　"祖上传下的，能压惊安神。"她将玉佩挂在我脖子上，手法温柔得像小时候给我系红领巾。
　　那玉触手生温，凤纹雕刻得栩栩如生，凤眼处两点殷红，像活的一样。我戴上它的当晚，梦境陡然生变。
　　我没有出现在宫殿门口，而是直接躺在墨沉的床榻上。
　　玄色纱幔低垂，帐顶绣着周天星斗，暗光流动。他竟就睡在我身边，玄色衣袍散开，长发如瀑散在枕上。闭着眼的他，少了几分鬼王的威压，眉眼间竟有些……温柔脆弱。
　　我屏住呼吸，第一次如此近地看他。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鼻梁高挺，薄唇是淡粉色的，不像死人死人，反而有几分撩人的性感。额头饱满，眉心有一点暗红印记，像被封存的朱砂痣。
　　"看够了？"他突然睁眼，金瞳里掠过一丝促狭。
　　我惊得想逃，却被他一把揽入怀中。他的手臂有力，不像往日那般虚浮，竟真的将我禁锢在怀里。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某种古老的、如同封存了千年的气息。
　　"别动，"他的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苏雨，我能感觉到你的温度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不再是虚无的雾气，而是有了实质。虽依旧冰凉，却实实在在地圈在我腰上。指尖甚至能感受到我皮肤的温热，那种真实的触感让我浑身战栗。
　　"这玉……"我喃喃。
　　"凤血玉，"他接话，声音有些哑，"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千年前的你，亲手送给我的。"
　　"你骗人，"我嘴硬，心跳却快得吓人，"我什么时候送过你？"
　　"在梦里，"他低笑，胸腔震动，"你送了我二十年了。"
　　那块凤血玉，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自那夜起，墨沉开始有了"人"的气息。他会在我梦魇时拍我的背，掌心传来真实的触感；会在我委屈时沉默地抱紧我，让我将脸埋在他颈窝；甚至有一次，我因修复古籍伤了手指，流了血，他竟在梦里细细为我包扎，用一块玄色布条裹住我的指尖。
　　第二日醒来，伤口真的愈合如初，连疤痕都没留下。
　　"墨沉，"我靠在他怀里，听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如果这是真的，那该多好。"
　　他轻吻我发顶，唇瓣柔软冰凉："对我来说，这就是真的。"
　　从那以后，我们的梦境不再是固定的场景。他会在梦里为我变出一片花海，黑色的曼陀罗，金色的光点飞舞。他会牵着我的手，在花海中漫步，听我讲白日里的琐事。
　　"今天老许又夸我了，"我说，"说我修复的那卷《金刚经》堪比原作。"
　　"我的小雨，本来就很厉害，"他侧头看我，金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墨沉，"我忽然停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醒不过来了，你会怎么办？"
　　他脸色一变，猛地把我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我的骨头："不许胡说。"
　　"可是，"我闷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我越来越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松开我，捧着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那就不要分清。苏雨，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梦里也好，现实也罢，只要你还在，就行。"
　　那个夜晚，他第一次真正吻了我。不是额头，不是脸颊，是唇。
　　那是一个带着绝望和占有意味的吻，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吞下去，又像是要在我灵魂里刻下烙印。我回应了他，笨拙却真诚。我们的呼吸交融，心跳共振，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醒来时，我的唇是肿的，闺蜜小艾大惊失色："你过敏了？"
　　我照镜子，看着镜中自己绯红的唇，忍不住笑了。
　　那是他存在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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