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行动组待命中

　　情报部大楼和科管部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如果说科管部是安静、专注、充满仪器低鸣的科研圣地，那么情报部就是嘈杂、高效、信息流永不停歇的指挥中枢。
　　巨大的曲面屏幕几乎覆盖了一整面墙，上面分割着几十个实时监控画面、数据流图表和地图定位。十几名情报分析员坐在可调节的工作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偶尔有人抬头对着耳麦快速汇报。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咖啡香。
　　陆卫笙和易言走进来时，于思杨正站在一块屏幕前，对两名分析员交代着什么。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专注而锐利。
　　看到两人，他结束了谈话，迎了上来。“陆队长，易副指挥官。”于思杨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科管部那边结束了？”
　　“定了一个。”陆卫笙简单回答，“易珩研究员。”
　　于思杨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那个新人研究员？何部长同意了？”
　　“她推荐的人选之一。”
　　“明白了。”于思杨没有多问，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去我办公室谈吧，这里太吵。”
　　部长办公室就在主厅旁边，玻璃隔断，百叶窗拉上了一半。室内布置得意外简洁——一张实木办公桌，两个文件柜，一组沙发，唯一的装饰是墙上一幅抽象画，线条凌乱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挂反了。
　　“坐。”于思杨在办公桌后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平板，手指在上面滑动，“特别行动组需要的情报人员，我筛选出了几个候选人。都是追踪分析和信息处理方面的专家。”他顿了顿，将平板转向陆卫笙：“不过说实话，陆队长，情报部的人手比科管部更紧张。最近几个月异常事件频发，光是监控网络上的可疑信息就已经占用了我们三分之一的人力。抽调一个核心分析员，对我们来说压力很大。”
　　陆卫笙接过平板。屏幕上显示着五份档案，格式和科管部的类似，但多了几项特殊技能评估：网络渗透能力、情报真伪鉴别、实时追踪精度……她的目光停在第五个名字上。
　　凌一。
　　年龄：19岁
　　下面的备注栏有一行小字：经由部长推荐，局长特批入职。
　　陆卫笙抬头：“十九岁？”
　　“嗯。”于思杨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她情况比较特殊。”
　　“能具体说说吗？”于思杨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易言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们，没有插话。
　　“十一年前，我在一次外勤任务中遇到她。”于思杨缓缓开口，“那时候她才八岁，一个人生活在东区的旧福利院里。那地方条件很差，教育水平就更别提了。但我注意到她对数字异常敏感，记忆力也远超同龄人。”他重新戴上眼镜，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带她回来，向总指挥官做了特别汇报。经过评估，ACC决定资助她的生活和教育。我们请了专门的老师，按照情报分析员的培养方向给她上课。她没有上过常规学校，十六岁通过内部考核，十八岁正式入职。”
　　“在基地长大的？”陆卫笙问。“可以这么说。”于思杨点头，“她接触的、学习的、熟悉的，都是ACC内部的东西。所以虽然年纪小，但对我们的工作流程和技术体系非常了解。入职这一年多，她独立完成了八项追踪任务，协助破解过三个地下数据网络，”他顿了顿：“还帮行动部定位过两次被绑架的研究员。效率很高。”
　　陆卫笙继续往下翻看档案。
　　凌一的履历确实惊人——十九岁，但参与过的任务数量和质量都不输给很多资深分析员。尤其是在实时定位和网络追踪方面，她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
　　“我想见见她。”陆卫笙说。
　　于思杨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波动。“陆队长。”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凌一的能力确实出色，但她毕竟才十九岁。特别行动组要面对的是高度危险的对手，任务风险很大。她经验还浅，而且性格比较独，不太擅长团队协作。”
　　陆卫笙静静地看着他。这个说辞，和之前在科管部时易言劝她别选易珩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易言轻咳了两声，没说话。
　　“于部长。”她开口，声音平稳，“特别行动组需要的是最顶尖的人才。年龄和性格都不是决定性因素。而且情报人员大多在后方提供远程支援，一般情况下不会直接面对危险。”
　　“一般情况下。”于思杨重复这几个字，笑容淡了些，“但陆队长，你自己也说了，这个组织不按常理出牌。万一呢？”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易言突然开口：“凌一的外勤记录我看过。上个月西区数据中转站突袭行动，她在现场协助行动部进行信号屏蔽，当时匪徒有武器。”
　　于思杨的表情僵了僵。
　　“她处理得很好。”易言继续说，“没有慌乱，按照预案完成了任务。事后报告里，行动部给的评价是‘冷静、专业’。”
　　陆卫笙看向于思杨：“所以她的实战心理素质是过关的。”
　　于思杨靠回椅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目光落在桌面上。“陆队长。”他的声音低了些，“我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才那么小一点。”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我理解。”陆卫笙说，“但我需要她。特别行动组需要她。”
　　她补充道：“我保证，只要我在，我会尽全力确保每一个队员的安全。情报人员的位置永远在后方，除非极端情况，不会让她涉险。”
　　于思杨沉默了很长时间。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着，外面主厅传来的嘈杂声像是隔着一层水，模糊而遥远。最终，他重新戴上眼镜，按下了桌上的通讯键。“小一，来我办公室一趟。”
　　凌一进来的时候，陆卫笙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很黑，很静，像是深夜的湖面。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工装裤和灰色衬衫，长发扎成高马尾，露出清晰的颈线。整个人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先看了于思杨一眼，然后目光扫过陆卫笙和易言，最终又回到于思杨脸上：“部长。”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坐吧。”于思杨指了指沙发。
　　凌一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背挺得很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她的坐姿让陆卫笙想起军校里的学员——标准，但不过分紧绷。
　　“小一，这位是行动部一队队长陆卫笙。”于思杨介绍，“她正在组建一个特别行动组，专门调查变异植株背后牵扯的非法实验组织以及相关事件，需要从情报部抽调一名分析员。”
　　凌一看向陆卫笙，等待下文。
　　“我看过你的档案。”陆卫笙开口，“追踪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五，很厉害。”
　　“运气好。”凌一说。
　　“一次两次可以是运气，多了就是实力。”陆卫笙直视着她，“特别行动组的工作强度会很高，可能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你能接受吗？”
　　凌一几乎没有犹豫：“能。”
　　“团队协作呢？特别行动组是跨部门小组，你需要和其他部门的队员密切配合。”
　　“我会按要求完成我的工作。”凌一的回答很直接，“至于配合……只要他们不拖后腿。”
　　于思杨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凌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无奈。
　　陆卫笙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互动。“你对这个组织了解多少？”她换了个问题。
　　凌一想了想：“目前已知信息：疑似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组织，以八角星为组织图标，已造成至少三人死亡，可能已开始针对普通市民。手法隐蔽，目的不明。情报部数据库无匹配记录，可能是全新组织，也可能是更名后的老组织。”很标准的汇报式回答，但条理清晰。
　　“如果让你加入特别行动组，你的第一项工作会是什么？”
　　“分析现有所有线索，建立情报网络监控关键词，同时追溯实验室残留物的采购渠道和物流记录。”凌一顿了顿，“还需要调查近期所有异常失踪案的监控录像，寻找共同点。”
　　陆卫笙微微挑眉。这个思路和她想的几乎一样。
　　“追踪过完全没线索的目标吗？”
　　“有。”凌一说，“去年十一月，南区走私案。对方用了七级代理跳板且全程加密通信，最后定位在公海的一艘货轮上。耗时四天。”
　　“如果这次的目标更狡猾呢？”
　　“那就用更多时间。”
　　凌一看着陆卫笙，“只要他们留下了痕迹，我就能找到。”
　　这话说得很平静，没有炫耀，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陆卫笙已经决定了。“于部长。”她转向于思杨，“我选择凌一分析员。”
　　于思杨的表情复杂。他看着凌一，又看看陆卫笙，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小一，你的想法呢？”
　　“我加入。”她说。
　　于思杨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好。但凌一，你要记住，一切以安全为前提。遇到任何异常情况，第一时间汇报，不要擅自行动。还有……”
　　“部长。”凌一打断他，语气里那点无奈更明显了，“我都明白。”
　　于思杨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去填调动申请表吧。填完拿给我签字。”
　　凌一点头，接过易言递过去的申请表，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陆卫笙一眼。那眼神很短暂，带着观察，也有某种认可。
　　门轻轻关上。
　　于思杨又叹了口气，这次带上了点自嘲：“这孩子……从小就这性子。看起来冷，其实心里有数。就是太有数了，有时候让人担心。”
　　“她对你不一样。”陆卫笙说。
　　于思杨愣了愣，随即笑了，那笑容里终于有了点真实的温度：“是吗？可能吧。毕竟是我带回来的。”
　　“陆队长。”他诚恳地看向陆卫笙，“凌一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ACC就是她的全部。所以如果她有时候说话太直接，或者不懂人情世故，请你多包涵。”
　　“我会的。” “还有。”
　　“请一定带她平安回来。”
　　陆卫笙郑重点头：“我保证。”

　　从情报部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走廊的窗户透进斜斜的阳光，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四个人了。”易言说，“行动部两个，科管部一个，情报部一个。还差安全保障部。”
　　陆卫笙看了眼终端上的日程：“沈部长明天才回来。今天来不及了。”
　　“那你下午什么安排？”“写组建方案。”陆卫笙揉了揉眉心，“总指挥要三天内提交完整方案，现在人员基本确定了，但权限清单、资源需求、风险评估，一堆东西要写。”
　　易言点了点头：“需要帮忙吗？”“不用。”陆卫笙说，“你已经帮了很多了。谢谢。”
　　两人走到门口。易言按下按钮，大门缓缓打开。
　　“易珩那边……”他突然开口，但又停住了。
　　陆卫笙看着他：“易指挥，你弟弟比你想象的强。”易言转身，沉默地看着她。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逆光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我知道。”最终他说，“我一直知道。”

　　行动部办公区，队长办公室。
　　陆卫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许向晨、易珩、凌一。三个队员，三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和背景。现在只剩下安全保障部的那个人选。根据她之前的了解，安全保障部最年轻的组长林晞，曾经负责了行动部一队某次任务的清扫善后工作，心思细腻，观察力强，但战斗力偏弱。
　　不过特别行动组本来也不需要每个人都冲锋陷阵。一个能注意到细节、能提供不同视角的队员，同样重要。
　　桌子上已经堆了一摞待处理的文件，最上面是特别行动组的初步框架草案。她坐下，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脸上。三天。时间在流逝，而那个组织的实验，恐怕也在继续。
　　她需要更快一点。
　　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情报部主厅的角落里，凌一坐在自己的工位前，屏幕上已经打开了十几个窗口。其中一个窗口里，是一个模糊的八角星符号。她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调出了过去半年所有异常事件的报告，开始建立交叉比对数据库。
　　于思杨站在远处的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最终轻轻关上了门。

　　窗外，天色渐晚。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而ACC总部大楼里的光，也会一直亮到深夜。
　　有些战斗，已经开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打响。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