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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警察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行走在梦境与现实的裂缝之间。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了,如果说丈夫坠崖而死是我的梦,那现在就是真实的么,凭什么说现在就是真实的?
他没有尸体。
他去了公司。
去了公司?哈,开什么玩笑。
那我看到的是什么?那被树枝贯穿胸膛的惨烈景象,那临死前绝望的眼神,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那我又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因为我在精神层面早就希望他死了?
还是说我真的有精神疾病?
那么那份保险合同难道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今天早上我只是独自吃早餐,然后又独自驱车,独自在幻觉中完成一场谋杀?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情……
我像个幽灵一样飘回家。
我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寻找线索。
如果他是正常去上班了,那他一定会拿走公文包。
我看向玄关的置物架,没有公文包。
客厅沙发、茶几,也没有公文包。
我又快步走向卧室旁的衣帽间。
衣柜里,他常穿的那件深灰色羊毛大衣不见了。
……他真的回来过。
这个想法让我后背倏地窜上一股寒意。
等等,五子棋呢?
这个念头又跳到了我的脑海里。
往常我回家,无论多晚,五子棋总会第一时间从某个角落钻出来,竖着尾巴,蹭着我的腿,喵喵喵叫着讨食。今天家里却安静得反常。
一时之间,可怕的幻想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难道他不仅回来了,还对猫做了什么?那个明明被树枝贯穿胸口了的、死去的男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重返人间,重返人间之后却拿着公文包穿上大衣去上班,顺便还对我养的猫做了些什么……
我发誓,不管周砚现在变成了什么东西——是丧尸僵尸吸血鬼,还是别的什么——如果他敢伤害五子棋,我绝对、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
“五子棋?五子棋!” 我开始呼唤,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尖锐。
没有回应。
我强压下心悸,一间间屋子找过去。
客厅沙发底,没有。卧室床底,没有。书房书架后,没有。阳台的杂物堆,也没有。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悲伤与怒火也在持续上涨,直到猫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我连忙看向猫窝,只见猫窝深处,两团幽幽的的圆点正盯着我,是五子棋的眼睛。
“五子棋?是我,没事了,出来吧。” 我尽量放柔声音,伸出手,轻轻呼唤,它才一步一顿地,从猫窝里探出了脑袋,但身体依旧紧绷,随时准备缩回去的样子。
我趁机小心地把它整个抱出来。
它在我怀里僵硬着,没有像平时那样舒服地打呼噜,而是警惕地四处张望,耳朵机警地转动着。
“吓坏了吧?没事了,没事了……”
为了安抚它,我抱着它走向放零食的柜子,想拿根猫条给它。
但是,猫条的数量却不太对。
我记得很清楚,前几天我刚拆了一包新的,十根装,喂了它一根,应该还剩九根。
但现在,抽屉里只剩下六根。
少了三根。
是五子棋自己扒拉出来偷吃了?不可能,柜子有卡扣,它的猫爪倒还没有灵活到这个份上。
还是说,我真的精神分裂了?那三根猫条其实是我自己喂的,只是我完全不记得了?精神病严重到出现记忆断层?
我下意识地否定了后者。
就算我真的得了病,我也不可能一次性给猫喂三根猫条,这不符合我一贯的喂养习惯,对猫的健康也不好。
(仔细想想如果自己真得了病,精神失常,也许会一次性给猫喂三根猫条吧,谁知道。)
我定了定神,转身走向垃圾桶,真的从垃圾桶翻出三根猫条的包装袋,我盯着这三个小小的包装袋,仿佛它们是什么不祥之物。然后,我注意到,在垃圾桶更靠底部的位置,在猫条包装袋的下面,似乎还有一个塑料袋。
我伸手,将最上面的垃圾袋捏出来,看见最底下的垃圾袋里装的东西,那是一团皱巴巴的布,看颜色和纹理,很像周砚今天早上穿的那件衬衫,而这团皱巴巴的布……如今沾染着深红色的散发腥味的粘稠液体。
我将这团东西拎出来,在地上摊开,果然是周砚早上穿的衬衫,胸口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破洞周围是大片大片黑红的血迹。
我呆呆地看着桌上这件浸透鲜血、胸口带着致命破洞的衬衫,又想起警察的话,想起空空如也的树枝。
所以,周砚今天早上确实和我一起上了山,确实坠崖,确实被那根树枝刺穿了胸膛。但,他没有死。
他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处理”了那样足以致命的创伤,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脱下染血衬衫,换上干净衣服,回家喂了猫,一次性喂了三根猫条!然后拿了公文包,去公司打卡上班。
我……我看着这件血衣,轻轻的笑了。
很快就到了晚上。屋内灯火通明,因为我将所有能打开的灯都点亮了,然后我如往常一般,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今晚的菜单,堪称豪华。
有蒜香排骨、可乐鸡翅、桂圆羊肉汤、梅菜扣肉、麻婆豆腐。
当所有菜肴即将完成,最后一道清炒小油菜在锅里翻腾时,我关掉了灶火。
餐厅的灯光洒在满桌佳肴上,光影诱人。
我解下围裙,走到客厅,从储物柜最底层,拿出一个绿色的小塑料瓶。
瓶身上印着狰狞的蟑螂图案和醒目的“强效杀蟑饵剂”字样,将这些药拌入每一道为他准备的菜肴之中——除了清炒小油菜。
深色的毒膏很快消失在酱汁中,被酱汁本身的味道掩盖,我特意做了味道重的食物,就是为了掩盖药的味道。
然后,我又把一把剔骨刀放在餐桌上,就放在我座位的位置。
然后就是等待。
六点四十。五十。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咔哒。”
门,开了。
脚步声听不出任何异样。
我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着剔骨刀走向玄关,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把拿刀的手背到了身后。
他正站在门口换鞋。
身上穿着深灰色羊毛大衣,手里提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
头发梳得整齐,脸上看不出什么疲惫,也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脸色甚至很红润。
他脱下大衣,露出里面挺括的白色衬衫。看到我时,似乎微微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温柔的笑。略带歉意的笑。
简直是初恋时候的笑容。
“我回来了。”
他凝视着我,看了一眼餐桌,然后继续凝视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老……老婆。”
他在这个称呼上诡异的停顿了一瞬,随即道:“太辛苦了,以后就交给我做吧。”
哈哈。重生……该说是重生回来之后的他也没有丝毫改变么,就算已经离人很远,离鬼怪很近,依旧不忘画大饼么。
“不辛苦,一想到你下班之后就可以吃到我亲手做的饭菜,就觉得很有动力。”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先去洗手吧,菜刚好,趁热吃。”
“好。”他笑了笑,将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脱下大衣搭在椅背,然后走向洗手间。
而我则拿着剔骨刀回到座位,将刀重新放回我的手边,他则在洗完手之后回到餐桌。
我们相对而坐,相敬如宾,相爱已经磨灭,如今只能相杀。
“吃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排骨呢。”我给他舀了一勺排骨,示意他快点吃,自己却吃起小油菜。
“你不吃么。”
“老公,你忘记了,我在减肥。”
“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合适,一点儿也不需要减肥。”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哦,对了,你是不是给家里的猫喂了三根猫条,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喂。”
“嗯……不用谢?”
我一下子捏断了手里的筷子,道:“不能一次给它喂这么多猫条!”
对面的丈夫轻微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他开始扒饭,将我给他的排骨咯吱咯吱的嚼碎咽了下去,然后弱弱道:“……下次,没有……下次了?”
我的心中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最终,我还是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温声道:“知错能改就好,我也觉得你不会再有下次了。吃菜吧,吃菜。”
他就这样,坐在我对面,将满桌的菜肴一扫而空,表情放松愉快,仿佛这只是一顿再平常不过的美味家宴,而不是一桌掺入了致死量杀虫剂的毒宴。
我看向他腹部,他腹部非常平坦。
我又看向他的胸口。衣服底下是什么,是空洞么?还是说已经愈合了。
我又看向他的脸,想看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
强效蟑螂药……说明书上说,对昆虫是神经毒素,能导致迅速瘫痪死亡。对哺乳动物也有一定毒性,我用了整整一瓶,拌进了他吃下的所有东西里。就算他是个两百斤的壮汉,这样的剂量也足以引起严重的中毒反应,呕吐、抽搐、甚至昏迷、器官衰竭。
可他看起来毫无异样。
哈哈,真的变成怪物了么。
蟑螂药杀不死他。
就在我思绪纷乱如麻时,更令我惊愕的事情发生了。他放下筷子,竟然主动开始收拾起碗筷!
结婚三年,让他饭后洗碗简直比登天还难。拖延是常态,借口更是五花八门。
“先歇会儿”、“看完这段新闻”、“明天早上一定洗”。
争吵无数次后,我渐渐灰心,不再指望,家务几乎全包,只当是眼不见为净。我想,就算没有保险的事情发生,他再这样下去,我也得没办法继续容忍了……
可现在,他居然自觉地动了。
他动作麻利地将所有碗碟叠放起来,骨头残渣倒入垃圾桶,拿起用过的碗碟,走向厨房。水流声响起,他开始清洗。居然不是敷衍了事地冲一下,而是仔细地涂抹洗洁精,然后用海绵擦洗,再用自来水冲洗干净,干布擦干,放入碗架。他甚至连铁锅锅底顽固的焦渍,都耐心地用钢丝球刷掉了(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坠崖还有这种功效。那我应该早点带他去的。
我抱臂看他行动,而他在这时恰巧对上我的视线,然后对我流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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