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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一身着宽肩窄袖携暗纹样式衣裳的男子从林中走出,左佩剑,右执弩。身长玉立,在火光的映照下,身影拉得老长。随他而来的还有两人,正是客栈里佩刀喝茶之人。
那一支弩箭十分霸道,不仅射落了石块,甚至振得青衫男子手臂发麻,望向来人,不禁紧张了许多。
那拨人再次出现,仍然是左手按住刀身,而右手的茶杯却换为了火把,在夜里噼里啪啦作响。
二人身长约八尺,将火把举得老高,恰好映出带头之人的面庞。此人还要高上一些,鼻若悬胆,朱唇皓齿,突出的眉骨在火光下映出一片阴影。张唇发出声音,扯动的嘴角又有着与现下的严肃不合的小窝。
“庆山天降陨石,现下是关乎我大楚气运之山,何人胆敢于此处行凶,以血腥之气沾染天启!”男人音色低沉,并不高声,但威压十足。
那青衫男子自方才被弩箭击落碎石后,手臂还隐约有些发麻,以极快的眼神上下扫过三人,以士礼回道:“大人误会了,我并不是非要对此女行凶,只是我朝开国以来,如遇天降陨石或天上连星都需经过太史令断其吉凶,而此女,竟在那陨石之上刻大逆不道之言,更是公然地伪造图谶!”
“所以你就要杀了她?”
青衫男子忙躬身道:“非也,我只是想阻止此女行径罢了,伪造谶言可是大罪。”
领头人闻言,微眯双眸问:“听你所言,你是个有官身的人。何处为官,缘何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此处?”
“算不上什么正经官职,只是自幼便喜好文史,关心家国。故听闻天降陨石便连夜奔走只为一探究竟,却不想正好抓住这伪造谶言的小贼。”说完还朝卫桐斜视过来,似乎眼含怨恨。
男人的目光也随之转来,与她泛着水光的丹凤眸相视,此女长相清丽,鼻骨高挺,小口红艳,尤其那双丹凤眸子定定地与他直接相视,丝毫不见惧色。再转向其人衣着,虽周身玄黑,但隐约能见暗纹。
这样的姑娘在京兆地区并不少见,与她浑身上下气质类似的女子也有,但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要特殊一些,只是现下没有发现为何会觉得特殊。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卫桐起手,先是对他行了一礼,再开口道:“大人,民女并非伪造谶言,而是天启确实如此。我身为大楚子民,理当于此石上刻下真实谶语,警醒世人,避免灾祸。”
“天启确实如此?”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语:“你是何人,你怎么能,怎么配,怎么敢凭你一家之言就在这全朝野关注的陨石上刻字。”
三次重复怎么,已经能够说明面前之人已经有了些怒火,于是卫桐再次作揖:“民女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六字谶语绝无半分虚假。我四岁能识文断字,七岁便可作诗写赋,十二岁精通国史,此后在骑射,天象,算术等领域多有涉猎,此六字真言,正是民女夜观天象的结果。”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你是何人四字,你是哪一个字听不懂,换句话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况且,不管你是何人,私自在天启上造谶都是逾制,当即刻转交廷尉审判。”
一旁的青衫男子也煽风点火道:“大人不必多虑,直接将这女子带入长安受审便可,她语焉不详,分明是寻不到合适的脱罪借口。”
而那人更加挺直脊背,不分一丝眼神给那青衫男子,目色如炬,直盯着卫桐的眼睛,似是想通过这道窗口看穿卫桐的内里到底藏掖着什么。
饶是卫桐博览群书,才名远播,也并没有经历过类似今日之事,事到如今,她只好强装镇定地回答:“大人,不管你们信不信,民女仍然坚持绝无虚言的说辞,因为,我就是那个妖女。”
卫桐抱拳道:“民女愿随大人回长安受审。”
“你就是那个妖女?”领头人扯着嘴角一笑,又说:“真是有趣,活了二十年倒是头一次见,既然你愿配合受审,那明日便随本官返程。”
卫桐颔首,不再言语,任由那男子身后的两人过来将她的双手捆绑住。
可这二人并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倒是面带讥诮的领头人人接过绳索,准备带她离开。从青衫男子身旁经过时,他突然停下,侧首问:“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青衫男子抱拳躬身回:“在下名唤金执吾,字秉中,是洛都人士。”
“金执吾。”男人嘴里咀嚼着三字,有些玩味道:“这名取得真好,应是父母对你给予厚望,希望你仕宦当作执金吾,实在是好名字。不过,你还不离开吗?”
金执吾突然有些不大自然起来:“哦,马上,马上。”
“别马上了。”男人臂膀一展,大手一挥,一把揽过金执吾:“秉中兄,今夜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随陆某一起下山,趁着天明之前小酌几杯?”
金执吾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留在此处,又不好推拒面前的这位大人,只好回:“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可否知晓大人名讳?”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赵名肆,字临渊。但是……”赵肆突然停顿,侧过身郑重说道:“千万不要认为我是家中老四,我的肆不是排行第四的四,而是,放肆的肆。”
话音落下,还面朝金执吾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只是从卫桐的角度来看,那笑意并不能说上明媚,分明是俊秀又正气的五官,为何会透露出缕缕威胁的寒意?
听完那人的介绍,金执吾脸色骤然一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问:“可是京兆赵氏的小公子?”
“公子就公子,何来一个小字。”
金执吾陪笑道:“赵公子说得有理,是金某失敬了。”
留在那陨石周围的二人望向三人,简短的与赵肆交接一瞬目色,目送三人离开。
三人同行,没有任何一点方才的扭捏,一直到山脚客栈都一路顺利,不过路途遥远,抵达时已经近乎天明。
卫桐困乏极了,昨夜折腾了一宿,现下几乎要迈不开步子,又困又饿。
赵肆也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朝金执吾道:“抱歉金兄,本想请你喝酒的,但我看这天已近破晓,不如下次有机会再约,我实在是需要补眠,你我就在这客栈门口作别如何?”
金执吾脸色并不好看,奔走一夜突然连口酒都不给喝,但又迫于其人威压实在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无奈地应下,再孤寂地离去。
待到那青衫背影远去后,赵肆瞬间收敛神色,拽了拽绑着卫桐的绳索,往另一家客栈走去。
眼看着此人对金执吾的态度转变了又转变,卫桐不禁心想,原来如京兆赵氏这样的名门,也会培养出这样八面玲珑的小公子,举止投足间不是温和,而是如他的名字一般,处处透着放肆。
在山下又经过两拐,赵肆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平平无奇的小楼,牌匾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永安客栈。
二人跨过门槛,侧过头瞧见柜台处仰躺着一人,睡得四仰八叉,口水直冒。偏穿着又是十分靓丽的亮橘色,直接在其衣领处留下了一块不小的洇湿痕迹。
除此之外,这客栈再无生气,大概也与现下这时辰有关,住客应当都还在客房歇息。但卫桐上下扫过这永安客栈全貌,墙角蛛丝结网,厅内桌椅蒙尘,看着也不太像是个生意好的地方。
赵肆走近,朝那结实的檀木台面用力扣响,惊得那梦中人本就歪斜的睡姿顷刻翻覆,几乎是落在了地上才清醒过来。
那人起身,用力揉搓起双眼,试图在那张满是怨念的面庞上掀起眼皮,看清来人。
睁开眼瞧了一瞬,情绪转变极快,眼里似要迸射出光芒:“好你个赵老四,现在才来,让我白等你一宿!”
说着还用他的两只小拳挠痒似的捶打赵肆胸口。
赵肆有些无奈地将他慢慢推开:“好了好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下次多给你寄几箱长安酒赔罪行不?”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赵老四,你自己数数多少人因为你这称呼误会我是家中老四了,李二公子!”
李二公子把头甩到一边去,嘴里嘟囔道:“谁叫你这名跟赵四似的,我看跟隔壁张三也无甚区别。”
赵肆笑得愈发阴沉了,李二公子一看他这副模样,便觉冷意爬上心头,他应该不久后就会结结实实挨上一拳,忙开口:“哎呀赵公子,奔行千里肯定身心俱疲了吧,小的马上给您开最好的上房休憩,您意下如何?”
赵肆嘁了一声,仿佛要被面前这人气笑了,无奈地摇摇头。
大概是客栈确实生意不好,李二公子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客房钥匙,朝赵肆扔过来。
他接过一瞧,又丢了一把钥匙回去。
这让李二公子一时摸不着头绪了,将目光转到卫桐身上才反应过来:“不是吧,赵老四你变了,你一个从来不近女色的人竟然也懂得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了。这我可得写信跟赵老爷和赵夫人说道说道。”
“说道你个头啊,别拿你那些所谓的见多识广放在我身上。”
赵肆转身牵过卫桐手中绳索往楼上走去,二人还没走远,就听到李二公子故意嘟囔地大声说:“想不到你赵公子还喜欢玩这套。”
赵肆:“……”
他转过身看身后女子是何反应,脸不红心不跳的,好似李二说的那些污言秽语根本入不了她的耳。
看来是他多虑了。
二人进门后,赵肆当即将卫桐绑在椅子上,自己站在一旁,以上位者的姿势俯视她:“你不是贼子,是官家女吧?你是受何人指使,如实招来!”
男人话语之间再无半点与李二公子交谈时的调侃与和煦,那鹰隼一般的眸子里若寒潭深深,似乎认定了她真是那要为祸天下的妖女。
不待卫桐回答,房门被急促叩响。李二公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再无半点玩笑:“赵四,有情况。我们留在山上的兄弟传来讯号,又有一拨人上了庆山,直奔陨石而去,看身手和路数,不像是衙门的人。”
赵肆猛地盯向卫桐,眼中寒光骤盛:“你究竟惹来了多少人?”
卫桐心头剧震,面上却愈发平静。除了金执吾和赵肆,第三股势力这么快就出现了?
而此刻的永安客栈楼下,一辆马车踏碎凌晨的寂静,向着长安方向疾驰,卷起漫天尘土。车舆内,一枚属于宫廷的玉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而冰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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