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权谋文但我只有大纲

　　船桨划破水面扯出长长的水波，日光下粼粼泛着金光，湖中游船众多，久雨逢晴，赏春的人络绎不绝。

　　潘喻思胳膊支着脑袋心里觉得也挺没劲的，这几日终于见了晴，老太太发话，招呼了家中的女眷和孩子们游湖踏青。
　　出门喘口气按理说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但是在座几位说话夹枪带棒也属实让人不舒服。

　　她这几日摸清了孟家的关系，实话说算不得复杂，一样是江南丝织业起家，以为最起码是咱红楼宁国府的程度，结果这关系网比起一半都不如，上一辈才发迹，孟老太爷没过几年好日子就病逝了，拢共三房儿子，列人物关系也就三列子项，和几十万字几百个角色的宅斗文比更是小巫见大巫，系统你设定真的很不行。

　　不知道真是设定不走心，还是剧情走向故意为之，又或许本是商贾人家，孟家规律不算繁琐森严，和咱们苏侍郎家比起来还要宽松许多，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省去了，不用早起，潘喻思生理心理都上更舒适。

　　孟家三代人共住，当下掌家的说是孟东，不过生意做得大，兄弟三个分管不同的部分，没有所谓绝对的权利等级，可回到后院显然不是，权力中心是老太太，绝对的一家之主，平日和大房儿媳也就是陈锦佩在一起商量事宜多些，其余三家自己管自己的院子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小辈们都在家里学堂一起上课，隔几天要一起和老太太吃早饭，逢年过节要全家吃晚饭之类的，真就隔了两堵墙也没大可能纯粹各过各的。

　　老太太偏心孟了之的原因被她打听出来也就是两天的事，孟家三兄弟里老大老三都是老太太亲生的，可一手带大的只有老大孟东，她又对儿媳妇满意得紧，孟了之刚开口能说话时喊得最清楚的就是“祖母”，小丫头嘴甜，周围人都说孟了之眼睛长得和老太太年轻时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招人她喜欢。

　　偏心这种事很难做到不被人看出来，名义上大家都是孙辈，说着的也是一视同仁，言行不一自然有人不满。
　　潘喻思带入自己上班，三个项目组都是给公司干活，但总是她们在做低收益周期长客户难伺候的工作，后来知道隔壁组PM①是老板侄女，行吧还能不干咋的，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想也没用。这回是被偏爱的一方，她倒能共情其他人，不过共情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有些人只会自己委屈，有些人心里不忿就会表现出来。

　　潘喻思抬头瞅着，列次而坐的几位夫人其实也不过三十出头，硬要说起来和自己实际的年纪差不多，可惜十七八岁生了孩子，原本就不宽宥的生活可能性只剩下一种，便是困于院墙之中，每日可做的事情又有多少？孟家内宅的弯弯绕绕拆开不过是家长里短相互攀比，说到底没有实际利益冲突，再斗也是小打小闹。

　　话虽如此，听大阴阳师们讲话还是有点烦，真是难得出门晒太阳，还要看着人跟眼前惺惺作态。

　　刚刚孟禾缠着自己看湖上的鹅，她没忍住显摆了句“春江水暖鸭先知”，紧接着被老太太夸奖然后就走偏了，先是被孟华之嘲讽分不清鸭子和鹅，紧接着二房太太又打圆场把话题扯到孟广头上，讲着被先生夸奖这些日子也去分号学着做事了，又转到孟禾读书身上，讲在家请先生不如到曾学究家的私塾学习，几人连着又暗暗嘲讽三房太太没生儿子不用考虑这些琐碎事，孟华之削尖了头插话硬是把话题掰到换季做新衣服上算是打了圆场。

　　潘喻思早就没心情搁这儿唠了，思维逐渐走偏，虽说给自己预留时间很长，也不应该把功夫耽误在这些家长里短上，可眼下以自己的身份年龄又完全没办法随意走动，即便来之前做好了放长线的准备，奈何周遭的人或事和她原来的目的毫无干系，潘喻思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有概率真的被带偏，何况系统本来也还有100天进展的硬性要求，再退出就直接被抹杀可不行。
　　旁边人聊些什么已经被她自动屏蔽掉了，潘喻思越想越焦虑，眼瞅着四月都快过完了，她到孟家已经快一个月，甚至还没见过自己的目标人物：孟乙。

　　孟了之在孟家行三，家里的丫头婆子都喊她三小姐，上面老大是二房嫡子孟广，老二是三房嫡女孟华之，孟华之亲妹妹孟月之行四，再来就是孟禾，后面两个孩子还小，是三房孟西两个小妾所生，一男一女，最小的孟云之才三岁，大点的孟斥也就大了七个月。
　　这个排位里没有孟乙的存在。

　　潘喻思刚摸清家里孩子排位时差点两眼一黑撅过去，她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不过冷静下来又觉得应是另有蹊跷，设定中孟乙比自己大九岁，眼下应当已经21，即便不在府中也是正常的，而后果然从小团圆儿那套出话，只知道孟乙年节回来过，旁的日子都不在家，才确定有这么个人存在。

　　小团圆年纪比她还小一岁，侍奉日常倒没什么，多得再不知道，她便留了个心眼，跟母亲陈锦佩身边管事的肖嬷嬷那儿磨了磨，还真叫她问出来了。

　　大纲中写孟乙为三房庶子，实则更复杂些。

　　她这三叔下半身比上半身动得勤，还未娶正妻时便养有外室，年纪轻轻就有了第一个孩子孟乙，说起来这人也真不是东西，与如今的夫人王婉欣议亲时刻意隐藏了此事，纸哪能包得火，没多久就被捅破了，在家大闹一场，结局是外室梅娘被打发到秀洲庄子上，没多久就病逝了，孟乙十五岁后跟着去了秀洲，母亲离世后就留在秀洲料理孟家在当地的生意，这几年间每逢过年才回苏州拜见。

　　可就算理清了孟乙的身世由来，就现下情势而言，她并没有合适的契机接触孟乙，她愁得是这个。

　　“了了，了了?”

　　“欸！”她猛然意识到旁边人喊得是自己，顿时回过神来，瞬间又成了现场的焦点，急忙解释：“太阳晒着舒服，不自觉就困了……”潘喻思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一直很强，虽然靠着舱壁窗户坐，但压根晒不着太阳。

　　这会儿倒没人挑她的错，陈锦佩顺着接过话来，“了了这几日睡得是晚些，我可听小圆讲了，都亥时了还点着灯写写画画，没个规矩。”抱怨里多少又有点炫耀的意思。

　　“最近练字是有些魔怔，了之以后一定按时休息，”就坡下驴她还是会的，没回嘴说谁九点谁睡得着。
　　“咱们这些姑娘还是得有懂规矩的教着，”王婉欣突然插进来，“华儿也不小了，我这想着给她教教正经规矩，日后出嫁到外边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可惜这咱们这身边的婆子丫鬟都是看着华之长起来的，舍不得说她，我想着叫娘家有调教好、懂规矩的丫头送来伺候，好好说说她，看她给谁撒娇去。”
　　上座的老太太不置可否，拿起手边的茶碗轻呷，垂目微微笑着，“你们院里添人自己做主就成，我要事事都操心，每日怕是午睡的功夫都没了。”
　　王婉欣盈盈笑起来，手里帕子跟着摆动，“母亲可是说笑了，要到咱们孟家姑娘身边贴身侍候的人，哪能不让您掌眼？这人就是过来也得苏嬷嬷教过咱们孟家的规矩才行。”
　　“倒也是这个理，”老太太点点头，似是又想起什么，正准备放回的茶碗顿了顿，“潋芳园现下住的人最多，云丫头和斥哥儿也大了，贴身的随侍的丫头婆子都得添，你这做正头娘子的可别叫人说了厚此薄彼，”老太太微微侧头，交待一旁的苏嬷嬷，“在屋里或庄子上再挑些年岁相当的，送去潋芳园给三夫人差遣。”
　　苏嬷嬷垂头应下，王婉欣似是心满意足，笑着谢过老太太。

　　游船上景也就小半天的光景，眼瞅着太阳西斜，孟家一众浩浩荡荡的回家，陈锦佩让关姨娘带着孟禾坐了后车，带着女儿和肖嬷嬷一起。

　　瞅着没外人，潘喻思提出自己疑惑，“咱们自己院儿里的人不都是自己安排吗？三伯母为什么还要开口问祖母呢？”这事儿她确实没想明白，本身也不太爱看宅斗文，觉得零碎人物关系又复杂。
　　陈锦佩顿了顿开口，“现下她的人不够用了吧？”再浅笑一声，似乎想用更容易让她明白的方式解释，“咱们府上下人除了庄子挑上来知根知底的和家生子，就是你那几个伯母姨娘的陪嫁；府里下人分到各个院儿里做事，那名头上还是孟府的人，心里站哪路却不一定了，贴身侍候的跟着小姐少爷们那些，调教好了姑且算是一条心，那洒扫做杂事的粗使婆子怎么好说，小事吩咐着容易，要紧的事儿还得是自己带来的人。”
　　潘喻思跟着点点头，“这个我懂的，肖嬷嬷就是自己人，还有母亲身边贴身服侍的春水夏露秋云冬霜，但是侍奉茶水的丁香是祖母选的人。”周围人关系相处远近亲疏她还是看得出的。

　　“不错，”陈锦佩肯定了她话，接着补充，“照世家富贾的讲究，陪嫁自然越多越好，可进内院贴身伺候的不同，加上通房丫头，陪嫁入府进内院的再多也不好超过十个八个的，不然且不是说婆家调教的下人不够好?要依着惯例，就带三个四贴身侍奉的大丫鬟和管事嬷嬷最稳妥；咱们院中人多些，是我做姑娘的时候身边跟着的丫鬟就不少，嫁与你父亲时跟你外祖母求了多少次才让春水这几个一直跟着我都做了陪嫁，其他院里就没这么多，自己人是好用，可哪里来这么多自己人。”
　　她话说的缓，似是给女儿留着思索的时间，又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肖嬷嬷。
　　肖嬷嬷见状马上续上，“小姐少爷们出生是孟家的人，自然要用孟家的仆役下人，这年岁长起来，侍候的人也就多了，小姐们要贴身丫鬟，少爷们要小厮书童，须得从家中挑年岁相当的出来送到各个房里，再由管事的调教，主子们性情不同，对下人的要求自然也是不同，要机灵的、沉稳的还是敦厚的全凭主子心意，不过都得要忠心才行。奴婢自认调教下人还算有些手段，却不敢说大话，要放到主子身边的人，都得看个几年光景，您房里小圆和小团自5岁遣到咱们院里，真真跟着老奴调教了3年才放心她们伺候您。”
　　“所以她们也是自己人。”
　　“自然。”
　　“我大概能想来这个意思，伯母们陪嫁的丫鬟都在身边，姐妹们的贴身丫鬟也是经过伯母们调教过的，至于各个院里其他下人是不是忠心各凭本事，那刚刚三伯母要从娘家请人且不是坏了规矩？”绕了一圈潘喻思还是没懂这个点。

　　“所以她才当着众人的面跟你祖母开口啊，”陈锦佩有点嫌弃的语气，却不知道是嫌弃三房王婉欣的做法还是嫌弃自家女儿脑袋不灵光，“这人你三伯母若是自作主张安排了那就是她不懂分寸，已经是孟家的媳妇儿却要从娘家遣人用，可她理由给的巧啊，说是府里嬷嬷们舍不得管教你二姐姐，这才请外人来教习侍候，众目睽睽你祖母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何况潋芳园里那两个姨娘也都是不安分的，你三伯母想使些手段也正常，潋芳园少点要你祖母断的官司，她当然乐得清静。”

　　“另外…奴婢也有些猜想”，肖嬷嬷和陈锦佩默契极佳，看出来这次她没再避讳给女儿讲内宅这些弯弯绕绕，也斟酌着开了口，“按照六少爷和七小姐的岁数看，身边确实也要添人了，三夫人的请求老夫人即便不允，潋芳园进新人时下下功夫送进来也并非什么难事；更何况三夫人入府也十几年光景，内院外院总归是有些人能用，保不准这次送到那两位姨娘身边的有她早就安排好的人，她这大张旗鼓地把矛头引到她娘家送来的大丫鬟上，谁会在意老夫人送去的其他人呢？”

　　懂了，潘喻思露出佩服的神情，就差把‘不愧是你’写到脑门上。
　　陈锦佩看着女儿已然明了的样子便又笑笑，“人家潋芳园的事儿你倒挺上心。”
　　潘喻思一整个从善如流，“咱们院里有母亲做主能有什么事要我管？看别人的热闹才有意思。”
　　肖嬷嬷和陈锦佩被她逗笑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三句两句的说着要备夏季裙衫的事去了。

　　潘喻思却还在思考这其中的关窍，宅斗思维和她前面看过的朝臣党争不同，前几次她目标明确在梁璿恪身上，后院内宅这些事相比之下极其细微，她做了四年闻人淇也没感觉来闻人家里面有什么门道，如今在孟家就需要老老实实对付眼前这些实在的事了，不过已有些时日铺垫，她觉得自己也开始掌握这个玩法，人类的‘模式识别’②在任何陌生的新环境都适用，玩剧本杀走一轮大家都能根据背景设定和交谈判断情景，更别说她现在置身于全景全感大型‘剧本’中。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已回到府中，肖嬷嬷扶着主子下车，正准备走却被孟了之拉住，便马上回过头，以为是自己在马车内忘记了什么物件。
　　自家小姐却靠近她，在耳侧轻声吩咐，“这几日嬷嬷得空帮我打听个人，我不清楚她现下在哪个院子做事，不过或许和潋芳园有关……这个人叫——桐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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