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情浓

　　唐言深接手科安集团的工作，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

　　简练而冷淡的办公室内，唐言深身着定制的白衬衣，领口的纽扣解开两颗扣子，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上方，露出左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机械腕表，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窗外都市的繁华夜景。

　　他的助理成治拿着文件夹撬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恭敬的站在他的身后，“唐总，您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

　　“嗯，放桌上吧。”

　　成治将那份文件放在桌角处，转身离开。

　　唐言深走回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前方暖黄色的灯光开始翻阅文件，几分钟后，他重新靠回老板椅上，低头沉默不语。

　　那几张薄薄的纸张诉不尽林渺这八年的辛苦——

　　19岁，林家夫妇投资失败，欠下巨额高利贷，跳楼自杀，林渺被高利贷堵在学校门口闹事，无奈退学挣钱还债；

　　夜总会卖酒女郎、饭店服务员、客房清洁工……林渺没有学历只能靠出卖力气赚钱，但这些钱在巨额的高利贷面前是杯水车薪；

　　直到她20岁进入朝暮娱乐经纪公司，从明星助理的工作做起，从执行经纪-经纪人-经济总监，没人知道她中间吃过多少苦。

　　两年前成为蒋晨光的固定伴侣……

　　有权有钱的男人，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他太明白了。

　　唐言深捂住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掏出随身携带药物放进口中，等待那阵尖锐的疼痛过去。

　　是他答应林渺去同一所大学，也是他在爱情最甜美的时候，选择不告而别，给了林渺致命的打击。

　　如果当年他没有不告而别，林渺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像现在这样每天左右逢源的生活。

　　林渺这八年经受的所有痛苦，也有他的一份。

　　林渺一早走进办公室就用内线电话，将负责钟杳杳商务经纪的人王佳叫进办公室，“这是科安递过来的合作意向书，他们想要邀请钟杳杳代言下一季度的游戏的手柄，我看过合约内容，价格和代言方式都没有问题，你跑一趟科安落实具体的细节，没问题就可以让法务走合同了。”

　　“好的，渺姐，我这就和科安的人约时间。”

　　“去吧，尽快落实这件事，盯着这块蛋糕的人不在少数。”

　　王佳下午就带着钟杳杳相关的资料去了科安，她被秘书请进会客室等待，第三杯茶喝到一半的时候，会客室的门被推开，唐言深被请进来，后面跟着的是之前有过交集的市场部负责人任总监。

　　“任总，好久不见”，她看向在一旁落座的唐言深，“这位是？”

　　“这是科安新任总裁，唐总。”

　　“唐总，你好。”

　　简单寒暄过后，王佳开始和任总对合作细节的问题，她时不时也会看向坐在首位的唐言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唐总从进来开始就心情不好。

　　这种合作案怎么都轮不到日理万机的集团总裁出面，唐言深也说不清自己内心那点道不明的感觉，推掉下一季度的营销会议，来听微不足道的合作案，见到的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务经纪。

　　唐言深推开椅子站起来，“今天的合作先到这里吧，我突然觉得钟杳杳也不是特别符合我们新产品的定位，我们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不是……唐总，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再谈谈……”

　　唐言深不顾身后王佳的挽留，径直离开会客室。

　　此后一周时间，无论王佳怎样上门洽谈，得到的都是同一个回答，钟杳杳不合适。

　　王佳垂头丧气的将事情的始末告知林渺，“我就不明白，杳杳哪里不适合？明明之前接触的好好地，突然就翻脸不认人。”

　　她不明白，林渺的内心很清楚。

　　唐言深这是在逼她亲自上门。

　　林渺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那份合约，“你先去忙别的吧，这件事我来解决。”

　　她想起来前天晚上，骤雨初歇脱力趴在床上时，听见蒋晨光说今晚要在一览月华和朋友聚会的事情，她迷迷糊糊听见他说唐言深也会去。

　　林渺给蒋晨光的助理高南致电，确定他今晚是私人行程，心下已有注意。

　　她给科安的任总打电话，约他在一览月华见面。

　　晚八点，一览月华。

　　林渺将自己的车停稳，从手提包中掏出化妆镜，360°欣赏自己的美颜，确定妆容没有脱落的地方，抽了几张纸将唇上的正红色口红擦掉，重新换了一种偏橘调的的唇釉，下车走进会所。

　　“小姐，晚上好，请问您有预定吗？”

　　“清欢。”

　　林渺跟在侍应生身后，走进名为清欢的包间，任总和他的下属已经在里面，她轻轻一笑，眼角弯起的弧度像是精心计算过，“任总，不好意思，是我迟到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美女的笑脸，“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刚到。”

　　林渺示意身后的服务生上菜，自己打开桌上的酒满上，“我先自罚三杯表个态。”

　　任总带头鼓掌，“林小姐，豪爽！”

　　酒过三巡，任总放下手中的筷子，“林渺，我知道你此番是为什么，但我帮不了你。”

　　“新官上任三把火，唐总刚刚接手公司的事务，我不能公然违背唐总的意思。”

　　“我理解。”

　　林渺脸上带着醉酒的酡红，再开口称呼都换了，“任大哥啊，我今天请你吃饭真的就是单纯吃饭联络感情，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次不行以后肯定还会有别的合作机会。”

　　“你下次多偏心我点儿就行，你说我手上的艺人，口碑流量都不差，用谁不是用呢！”

　　任总端起自己的酒杯，指着林渺，“妹子，我就喜欢你这个通透劲。”

　　“来来，我敬你一杯。”

　　林渺掐着时间起身，以去外面拿酒的名义出了包厢，在楼梯的拐角处没等几分钟，就撞见蒋晨光的助理高南。

　　联想到林渺今天向自己打听的事情，心下了然道：“蒋总刚刚进去，就在前面的包厢？”

　　“高助理你误会了，我约了科安的人谈事，我借口拿酒出来透口气。”

　　林渺的诱饵撒下去，转身回了包厢继续和任总推杯换盏。

　　包厢的门再次打开，蒋晨光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林渺意料之内的唐言深。

　　科安虽然是唐家的产业，但蒋晨光和唐言深是亲兄弟，四舍五入蒋晨光也算半个老板，任总立马放下酒杯站起身，“唐总、蒋总，没想到您二位也在这里吃饭。”

　　蒋晨光拉开林渺身边的椅子坐下，手臂自然搭在她的椅背后面，从背后看像是将人抱在怀里，“你怎么在这里？”

　　“应酬啊，我手下的艺人在争取科安的一个代言，我和任总吃个饭拉拉关系。”

　　林渺伸手抚平蒋晨光领口的褶皱，小声说道：“这都是正常的工作流程。”

　　唐言深站在蒋晨光的身后，将两人之间亲昵不同于常人的定做尽收眼底，。

　　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林渺计划好的。

　　他在利用蒋晨光逼他和科安就范。

　　唐言深能看明白的事情，蒋晨光自然也明白。

　　林渺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两年，从未要求过什么，这点无伤大雅的事情，蒋晨光不介意满足对方。

　　“明天将她想要的那份合约送过去。”

　　都是名利场场上游走的人精，任总眼下自然看出林渺和蒋晨光的关系不简单，但他也不好直接打上司的脸，只能频频望向站在门口位置的唐言深。

　　“小深。”

　　“知道了，哥，我明天就让法务部的人走流程。”

　　蒋晨光凑到林渺身边轻嗅，“喝了多少？”

　　林渺指着桌上的空酒瓶，示意他自己看。

　　“你去车上等我，我回去打个招呼就来。”

　　林渺目的达成自己自然不会留在这里，和任总打个招呼，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往外面走去，站在门口位置等人。

　　唐言深跟在他身后出来，一袭黑色衬衫倚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林渺，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这两年都是这样，靠爬我哥的床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说只要是个能给你想要的东西的男人的床，你都可以爬？”

　　“嗯？”

　　“我怎么以前就轻易相信你口生的山盟海誓呢？”

　　“是不是……”唐言深欺身上前，盯着林渺的眼中是凛冽的风雪，“是不是你从前也是这样骗我的？”

　　“唐言深。”

　　林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当年是你先不告而别。”

　　林渺的声音悲怆，怒将手提包砸在唐言深的脸上，“前一天还和我山盟海誓，许诺填同一所大学的人，转天就消失不见，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还是从老师的口中得知你早就申请出国留学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的团团转。”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像是丢弃什么垃圾一样。”

　　“在你心中我是什么啊？”

　　“我的生活好不容易重新走上正轨，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凭什么啊？”

　　林渺听见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弯腰捡起自己的包，又戴上那副虚假的面具，好似刚才的质问都是幻觉，“很久以前，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回到我身边。”

　　“现在，除了你，金钱名利，我什么都想要。至少它们不会抛弃我，可以让我吃饱穿暖，有底气的活着。”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

　　缄默少顷，蒋晨光走到两人的面前，“怎么了？”

　　“没什么”，林渺挽住蒋晨光的胳膊，“唐总觉得我今天的做法不礼貌，我在和唐总道歉。”

　　“好了，小深，看在哥哥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

　　蒋晨光将手中带出来的外套抖开披在唐言深肩膀上，“不许喝酒，早点回家。”

　　蒋晨光常开的那辆宾利远去，在唐言深的视野中变成一个闪烁的红点。

　　觥筹交错的暧昧色调映照在唐言深手中的酒杯上，他静静坐在调酒师面前的高脚凳上，手中的酒杯转来转去却一口未饮。

　　“贺时喻人呢？”

　　调酒师将手中的鸡尾酒，放在侍应生手中的托盘上指明桌号，“老板在楼上的休息室。”

　　“让他下来。”

　　贺时喻得到消息一分钟都没用，就从楼上的办公室跑下来，紧张兮兮地说道：“言深，服药期间禁酒。”

　　唐言深将手中的酒杯推给贺时喻，“我没喝，就是闻闻味道。”

　　贺时喻抿了一口失温的威士忌，“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怎么？不欢迎我啊？我也是你的客人。”

　　“没有，说话这么冲，是有心事啊？”

　　唐言深看着场内左右摇摆的身影，脑海中想起林渺刚才的话，忽然蹿起一股子无名火来，“我见到她了。”

　　“谁？”

　　“林渺。”

　　贺时喻将空掉的酒杯递给调酒师，示意再来一杯，“你病中心心念念的小初恋。”

　　唐言深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我出国第二年，她家里出事辍学了，四处打工还债，现在是我哥的情人。”

　　“那这个女孩子也挺惨的，遇见你们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贺时喻不是什么好人，但看在唐言深是他哥哥的病人的份上，愿意花时间给他当几分钟垃圾桶，“所以呢？”

　　“你是就这样放弃，还是想从你哥哥身边抢人？”

　　“你是放不下年少的感情，还是处于忌妒和不甘？”

　　唐言深凌厉目光射向贺时喻。

　　贺时喻根本不怕他，“看来是都有。”

　　唐言深想起那日宴会上，蒋晨光和江陵的对话——

　　“晨哥，看你这样子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我又不会娶她，就是一个留在身边解闷的，该有的分寸我还是有的。”

　　贺时喻小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去抢啊。爱情不是等来的，抢也是一种手段。”

　　贺时喻的话唤醒了他心底沉睡的那头恶魔，他的心中反反复复地想着一个大胆的念头，林渺是他的爱人，是他先遇见林渺的。

　　蒋晨光可以把林渺抢走，他也可以把林渺从他哥身边抢回来。

　　反正，蒋晨光不爱林渺。

　　他爱林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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