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双兔傍地走
锈迹斑斑的列车像是上世纪的产物。凹凸不平的泥地积满了污水,衣着破旧的人们在列车前排起长龙。每个人都戴着统一的灰色防毒面具,死气沉沉地等待着工作人员检票——直到此刻,芬格才真切感受到“末日”二字的重量。
阿尔弗雷德为芬格仔细戴好儿童尺寸的防毒面具,自己则绕到车后,从后备箱取出一只沉甸甸的皮箱。他牵起芬格的小手,排到了队伍末尾。
以孩童的身量混在人群中,芬格的视线只看见前方男人风衣下摆上一个显眼的破洞。忽然,一根色彩鲜艳的棒棒糖从上方递到眼前,前排的男人转过了身。
这是个古怪的家伙,站台上少数几个没戴防毒面具的人之一。瘦得如同纸片,嘴角以不自然的弧度咧至耳根,露出闪着冷光的钢制牙箍。
“小可怜,要不要吃糖?”
阿尔弗雷德迅速将芬格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始终插在衣兜里——芬格能感觉到,有什么硬物正隔着衣料抵向前方。
“感谢您的好意。”老管家的声音礼貌而冰冷,“但这孩子有蛀牙,医生严禁食用甜食。”
高瘦男人的脸瞬间垮下,他嘟囔了一声“不识好歹的老东西”,悻悻转回身去。
队伍重新陷入沉寂。芬格紧紧握着阿尔弗雷德的手,再次意识到这具孩童身躯的脆弱——面对成年人,他几乎毫无自保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前面那个古怪男人。列车工作人员伸出手,男人却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没钱。”
两名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指向右侧车厢:“没钱的话,只能去难民车厢。”
男人显然没料到能如此轻易过关,立刻喜形于色地跟着工作人员钻进了右侧车厢。
轮到他们时,阿尔弗雷德从内袋取出一张黑色卡片,在POS机上轻轻一刷——屏幕上跳出的八位数字让列车员瞬间绽开笑容。他恭敬地递来两只银色手环:“这是二位的车票,请务必收好。豪华车厢请向左走,请注意……别走错了方向。”
踏上列车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腐坏油脂与化学消毒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阿尔弗雷德立即用掌心捂住芬格的面具进气口,脸色难看得吓人。
跟随工作人员穿过狭窄的过道,他们来到了所谓的“贵宾车厢”。出乎意料的是,内部陈设极为豪华:丝绒座椅、核桃木镶板、甚至还有一张可折叠的墨菲床——与列车外表的灰败简陋格格不入。
阿尔弗雷德将箱子放好,蹲下身严肃叮嘱:“布鲁斯少爷,请呆在这里,绝对不要离开车厢。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很快回来。”
芬格乖巧点头。
管家前脚刚离开,芬格后脚就从墨菲床上蹦了下来。
“听话?玩家怎么可能听NPC的话?”她小声嘀咕,“都知道是在游戏里了,还那么怕死的话,干脆回去看宝宝巴士算了!”
芬格目标明确的向右走,他可不信那些个“政府老爷”会有良心,他倒要看看那所谓“难民车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检票早已结束,列车口空无一人,只余几张散落的宣传海报在落在地上。芬格捡起一张,海报上联合国的标志在脏污的纸面上仍显得庄严可信,下方是一排醒目的标语:
【所有列车均将驶往北极——人类最后的堡垒。】
列车开始缓缓启动,铁轮与轨道摩擦出沉闷的轰鸣。
“你好。”
一个声音从车外传来。
“有人?”芬格踮起脚尖,透过车门上的小窗向外望去,夜晚已经结束,橙色的太阳正从城市天际线缓缓升起。逆光中,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正紧紧贴在玻璃外侧。
“有人没上车?”
芬格抓住门把,借力将身体悬起,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晨光恰好在此刻穿透云层。
她终于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人类。浑身漆黑的表皮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蠕动的、□□状的凸起。类人的躯干上生长着过多节肢,正以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吸附在高速行驶的列车外壁。
看清它长相的瞬间,芬格听见了自己大脑颤抖的声音。
“你好。”“你好。”“你好。”
芬格头痛欲裂,他捂住耳朵,想挡住那声音。声音还在回荡,甚至越来越大,他忽然意识到,不是外面的怪物在说话,是他的大脑活过来了,是它在向车外的那个存在“打招呼”。
大脑像只被困的野兔,在她颅骨内疯狂冲撞。温热的液体从芬格的眼眶、鼻腔、耳道中涌出,她在七窍流血,而大脑在尖啸:“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骰子落地的幻听再次响起。
粉红色的、柔软的组织终于找到了出口,它从芬格大张的嘴里钻出,如同一条湿滑的蠕虫,摔落在车厢地板上,仍持续抽搐着向前蠕动,最终消失在车厢连接处的缝隙里。
世界褪去所有色彩,化为一片死灰。
芬格的灵魂飘浮在半空,听见系统冰冷的播报:
【恭喜玩家达成普通结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是否选择回档?】
【是否选择退出副本?】
芬格的思维有瞬间的凝滞。
“……见鬼。”她喃喃,“那他妈是个该死的克苏鲁生物。”
侦探技巧?在这种世界里,知道得越多只会死得越快。这到底是什么地狱难度的副本?
飘浮的灵魂静默了片刻。来都来了,现在退出未免太早。她选择了“回档”。
世界开始旋转、倒带——
芬格重新站在了贵宾车厢里,目送阿尔弗雷德离开。这次她绝对不会再作死看向车外——难怪阿尔弗雷德什么都不肯说,这种东西,谁敢讲给一个孩子听?
她依然迈步向右走去。
还是那句话:怕死就别玩游戏。魂类游戏玩家死个几百次都是家常便饭,一个解谜游戏,能死几次?
在车厢连接处,她停下了脚步。
角落里,一个镶嵌在墙内的垃圾桶正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泽,吸引着芬格,游戏玩家本能开始躁动。
“玩游戏就得翻垃圾桶。”她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不翻垃圾玩什么游戏?”
拉开桶盖,半个身子探进去。内部空间比预想的大得多,塞满了各种衣物:外套、裙子、裤子……她在衣物堆里摸索,竟翻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这激励了她。她更卖力地翻找项链、手表、耳环、婚戒……直到她的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带有熟悉弧度的金属物件。
她捏着它抽出手,在昏暗光线下辨认:是那个钢制牙箍。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沉默地将所有翻出的物品轻轻放回桶内,双手合十,对着垃圾桶拜了拜。
“打扰了。”
原本的好奇心被沉重取代。按这个垃圾桶的容量,以及沿途类似的垃圾桶数量估算……刚才站台上大排长龙的人群,至少有一半已化为这些“遗物”的主人。
难怪右侧车厢如此空旷,走了这么久,她一个人影都没遇见。
继续前行不久,一阵尿意突然袭来。她不得不拐进连接处旁的卫生间。内部的装潢竟意外考究,宛如高级酒店的配置。
在这里,她终于遇到了右侧车厢的第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半个——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正站在小便池前,手忙脚乱地解着牛仔背带裤的搭扣。他有一头微卷的黑发,以及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仍显清澈的蓝眼睛。
芬格激动地凑了过去,直勾勾地盯着他。
男孩被她看得脸颊泛红,他停下动作:“请、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芬格说得理所当然,“我只是想上厕所而已。”
“那……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这里这么多小便池,我用哪个是我的自由。”
“你看着我……我尿不出来。”
“没关系。”芬格爽快地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我和你一起。”
男孩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小声嘀咕:“糟糕,遇到变态了……”
芬格豪放地解开裤腰,手往下一摸
嗯?
再摸。
“……我的鸡呢?”
淳朴的小镇男孩被这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本就通红的脸此刻简直像颗熟透的番茄。他结结巴巴:“你、你……你是女孩子?!”
芬格提上裤子心想,我也是刚刚知道。
俗话说得好,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她伸出手,捏住男孩滚烫的脸颊往两边扯:“别‘你你你’了,你没见过女孩子吗?”
“我没见过……没穿裤子的女孩子。”
“那你现在见到啦。”芬格自来熟地搭上男孩的肩膀,身体亲昵地贴过去,“你看我下面,我看你下面,现在我们扯平了。”
男孩头顶几乎要冒出蒸汽,大脑被这诡异的逻辑搅成一团乱麻。
“既然是看过对方下面的交情”芬格伸出小手,笑容灿烂,“我是布鲁茜·韦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晕乎乎地伸出手,与她相握。温热的掌心相触时,他下意识地轻声回答:
“克拉克……我叫克拉克·肯特。”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