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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公子聚
不知是薛凌清的叮嘱,还是怕被贺正谦罚,总之贺澄明居然破天荒的真安静了几天。他一改之前各处玩乐的样子,带着韦皎瑧熟悉京都。
韦皎瑧早慧,又有这个京都百事通,不出半月,已经摸熟了整座城。在薛凌清的关照下,他脸上也渐渐红润了起来,不再似来时一般消瘦。现在穿上送来的新衣,没有人会不相信他是哪家的小公子。
他已见过了姨夫,两人聊得颇投趣。尚书大人温文儒雅、独具只眼,让他不由得怀疑贺澄明为何如此不服管教、混世魔王。
孟春渐过,京都换上粉白嫩绿,或枝头蓓蕾初现,或花似雪覆枝头,星星点点,散于田间地头。街道上多了不少花农,满眼望去尽是五色纸和红绸。
贺澄明带着还沾着露水的花苞回府的时候,刚好遇到送帖人离开。
“爹!娘!”
“澄明回来了?”
贺澄明把花送给薛凌清,哄得人满心欢喜,随后溜到韦皎瑧旁边低声道:“我不在这会儿发生什么了?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皇后娘娘和国公派人来送花朝宴的请帖。”
“花朝宴?”贺澄明一愣,“居然这么快?”
“你这天天游手好闲,日子过的可不得快吗。”
贺正谦瞧着他不正行的模样,暗暗点他道。
“哪里……爹你开玩笑呢,我这段日子可安分了。不信你问皎瑧。”
贺澄明戳了戳身边人示意他出声作证,看得尚书大人拂袖轻哼。
“这次花朝宴皇后娘娘广邀京中一二品官员、宗室子弟、名门世家,到时候你给我放稳妥些,别再嬉皮笑脸。”
“哎呀爹您放心吧,儿子我什么时候在这些宴会上丢了您的面子?”
“不过说起来,皎瑧这次是不是也要参加?”
视线聚集,韦皎瑧忽然从看戏的变成主角,不由惊讶:“我?”
“对啊,花朝节各家子弟都会赴宴,你既然是我们尚书府的二公子,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花朝宴一般干什么啊?”
“赏赏花啊、玩玩游戏啊、吟诗作对什么的。”贺澄明慢慢回忆,“不过吟诗太没意思了,我没参加过。”
两人你问我答,交流得热闹非凡。贺正谦瞧这两人模样,沉声道:“皎瑧这次就和澄明一起去吧。凌清,皎瑧可有合适的衣服?”
“上回裁缝来量已经做了。”
贺正谦眉头舒展,捋着胡须:“那就好。”
“皎瑧啊。”
韦皎瑧和贺澄明停下谈话。
“这次我就把澄明这个小崽子交给你了,你替我好好看着他。”
贺澄明不服气:“不对吧,不应该是我照顾好皎瑧吗?”
贺澄明的反应似在贺正谦意料之中,他轻敲贺澄明脑门:“皎瑧虽然年纪小你一些,人却比你稳重多了。”
见状。韦皎瑧忙道:“我第一次去,哪里都不懂,还得澄明带我才行。”
贺澄明搂起韦皎瑧:“放心吧,我带着你,保管你耍的开开心心。”
“皇后娘娘的宴会,你小子又想耍什么?”
贺正谦故作严肃,薛凌清在一旁看够了,道:“好了,都站这里干什么?进屋去吧。”
说罢,她把手中的腊梅递给韦皎瑧:“这时候京都的花最好看了,好好养着吧。”
“宴会的事情不用担心,玩得高兴就好。”
薛凌清摸摸韦皎瑧脑袋,也跟着进了屋子。
“皎瑧!我在这里!”
韦皎瑧循声望去,贺澄明向他跑来,意气风发。
“前面都好无聊啊,我居然还跟你隔那么远。”
“你小声点。被别人听到还得了。下个月不想出门了?”
韦皎瑧拿肘抵他,眼睛也瞪着他警告。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贺澄明头枕双手,站在韦皎瑧旁,忽然注意到他胸前的花。
“诶,这朵花还挺好看的。”
韦皎瑧看了看他发里的牡丹:“明明你头上那朵开得更好。”
“匠人辛辛苦苦培育的牡丹,在你嘴里竟还比不上一朵海棠。”
“可我喜欢你这朵。”
贺澄明伸手夺过海棠,把自己的牡丹按到韦皎瑧头上。
“这样吧,我跟你换。”他嬉皮笑脸,似是得逞,“皆大欢喜,如何?”
韦皎瑧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没有办法,只得也默认。
“这么多花,你就独独看上这一朵了。”
韦皎瑧不理贺澄明逗他的话,往临水亭走去。
“你去干嘛?”
“我去看看他们作诗。”韦皎瑧伸手指着远处围在一起的众人,看到贺澄明满脸的失望,不由莞尔一笑。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觉得没意思无聊的话不用硬陪。”
韦皎瑧观察他表情,心中猜测。
“那怎么行,我说好带着你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韦皎瑧笑得停不下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本以为贺澄明会恼羞成怒,没成想他只是安静看着,像欣赏一般。
“你笑起来好好看。”
韦皎瑧脸上温度升高,浑身感觉不自然。
“皎瑧,你以后多笑笑吧。你不笑的时候看着像个小苦瓜。”
韦皎瑧正要反驳,他又道:“但你笑起来就不一样了,很难形容,总之看着特别好。非要说的话就好像今天的阳光一样。”
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刚刚想说的是什么话。
气氛在和谐中逐渐诡异起来,正当两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时,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着急忙慌地快步走了过来。
“澄明!”来人大喊,发现身旁还有人,慌忙行了个礼问好。
韦皎瑧回礼。
“原来你在这里啊,快去帮帮忙吧,没了你我们投壶输定了!”
贺澄明刚要拒绝,韦皎瑧推着他道:“快去吧,放心,我就去那边看一看,不会怎么样的。”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
韦皎瑧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好好玩。”
“那好吧。你在那边等我,我比完就去找你,然后带你见见我姐。”
“好。”
因为花朝宴,亭子也被仔细装饰了一番。素色绢带缠绕于朱红亭柱,竹制诗牌上,各代名句被蝇头小楷抄录。
“林花著雨胭脂湿”“拍堤春水四垂天”“春水绿于染”“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天”,韦皎瑧分辨着内容,一一看过。
洒金纸笺挂满庭廊,各家公子吟咏的诗墨迹半干。新折的花枝被放置在各处,香气随风漫溢,或浓或淡。
端砚、松花墨、狼毫笔,红绳尾坠巧玉,被握在公子洁净有力的手中,却在熙熙攘攘里迟迟未落。
“要我说,此处应该填一‘繁’字。郊野繁生,绿意盎然。”
“可此时才花朝节,草哪里连片?怕是不符合事实。”
韦皎瑧听的一知半解,缓步上前寻了位看上去好相处的,拱手问道:
“在下韦皎瑧,方才听闻此处讨论,敢请阁下赐教,不知诸位正在热议何事?”
闻言,面前人转头回礼,颔首道:“韦公子,在下钱承佑,此处正在争论这词该填何字。”
“原来如此。那可有结论?”
钱承佑叹了口气,摇头道:“提议虽多,却始终无一字尽善尽美。”
“何诗让大家如此头疼?”
“此诗乃温彦博温先生前些日子所作。先生虽隐居,却仍记挂文坛,听闻皇后将办花朝宴,特意写下令人送来。”
韦皎瑧怔然,还在江南时他就听闻温先生大名。状元入仕,一帆风顺,年老主动请辞,隐居京城近郊潜心学问,说是“文治第一臣”也不为过,没想到今日居然有幸能在这里看到他的诗句。
“春草什么生?”
钱承佑点点头:”就是这句。”
他看着韦皎瑧眉头紧皱,似有所思,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韦皎瑧谦虚道:“想法倒算不上。只不过感叹不愧是温先生,这题出得真真十分有水平。”
“花朝宴以百花为媒,但春日之景其实不止花,温先生以‘春草’切入,既不偏离赏春之题,又避开了名花容易落入俗套的问题,着实令人敬佩。”
钱承佑接道:“是啊,温先生所作这首清新脱俗,无论填‘蔓’‘劲’还是何字,终究落了原句意境。”
钱承佑还在不住愁思,韦皎瑧想起自己小时候和母亲出门踏青的模糊记忆,喃喃自语:“春草什么生……春草……春草‘怒’生?……春草怒生!”
韦皎瑧眼眸发亮,声音也因为忽然乍现的灵感而略显激动。
“钱兄,你觉得‘春草怒生’如何?”
“春草怒生?”
“跳出俗套,不流于平淡……既有蓬勃奋起的动态之貌,又道出春草强大的生命力……好一个‘怒生’……“皎瑧,你这字想的真妙!”
钱承佑兴奋不已,走到人群中间:“诸位,刚才韦皎瑧韦公子想到一字,春草‘怒’生,大家觉得如何?”
在场的都饱读诗书,听到便体会到了这一“怒”的奥妙,纷纷恍然大悟。一时间不少人到韦皎瑧身边和他讨论起来。
“皎瑧!”
韦皎瑧刚结束和其他公子的交谈,就感觉自己肩上一沉。
“我这才走了没多久吧?你怎么忽然和这么多人熟起来了?”
“贺公子。”
钱承佑早就听闻尚书家贺公子的大名,但还是第一次和这个人正面接触。
“这位公子瞧着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想来应该就是钱承佑钱公子?”
贺澄明毫不慌忙,游刃有余:“我刚刚远远就瞧着皎瑧和你在一块,劳烦了。”
“哪里,我才是沾皎瑧的光了。”
钱承佑看着两人不似陌生,好奇道:“承佑唐突,不知二位是什么关系?”
“哦,你一心专学,应该不曾了解,想来确是不知。皎瑧是我表弟,家母的亲侄,与我同住一个院落,每日一同读书射箭,情同手足。”
钱承佑这才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传言,恍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方才失言,还请二位见谅。”
韦皎瑧倒不是很介意:“无妨。皎瑧承蒙舅父不弃,留府教养。”
送走钱承佑,韦皎瑧才有空问起贺澄明投壶的情况。贺澄明对自己的技术很是自信,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本——不然那少年也不会专门过来找他。韦皎瑧听他讲得津津有味,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我还被对面那家的公子邀请比试射柳了。”
“射柳?”
“就是射柳枝,然后以能否接住断枝判定胜负。”贺澄明说罢,上下打量了一番韦皎瑧:“你现在太瘦了,射柳估计很难。”
韦皎瑧哭笑不得:“我又没说我要比。”
“总之多吃点,对你来说总是好的。”贺澄明不答,给出自己的结论。
“话说回来,你怎么认识的钱承佑?”
“啊我刚刚……”韦皎瑧讲述了一番两人结识的过程,“他很有名吗?”
贺澄明点点头:“是啊,‘温润如琼琚,行止若松柏’,大家都这么传他。”
“钱家也是非常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了,我跟你说,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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