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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一)
狩猎(一)
若耶溪的荷花开得正盛,绿色的荷叶覆盖整片荷塘,晶莹的水珠在叶面上蹁跹跳跃,动荡着轻盈的舞姿,油亮璀璨。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朵朵出水芙蓉神圣纯洁,有的含苞待放,挺立着尖尖的角儿,招惹蜻蜓蜜蜂无数;有的娇羞如少女,躲在莲叶身后探出一点儿脑袋拂袖半遮面;有的倘开笑脸,与烈烈的阳光比争灿烂;有的恰似冰山雪莲,光滑如雪的花瓣夺目璀璨。
彩绘朱漆的画舟穿梭在蔽天的荷叶间,荷花在水中摇曳,波痕纹纹,空气中弥漫沁人心脾的香甜,引人沉沦。
一双嫩白如羊脂的玉手悠悠地划开波痕,匐在舟舷上的小脸蛋无聊地望着水中的倒影随水波起伏飘荡,她实在无趣,折一株荷花,取下头上的簪挺,以一端挺针插入荷花,制成一支鲜艳的荷花簪别入发髻,“醒秋,好看吗?”她歪着头看向醒秋。
醒秋含笑点头,缓缓划动双桨,就算不施粉黛她家小姐都貌比花娇。
她又随手折下一株荷花以同样的方式别入醒秋的发鬟,醒秋惊呼:“小姐!”
她拍拍醒秋的脸:“瞧,多漂亮,云中仙子也不能比拟。”醒秋抿嘴微笑。
环曲的港湾鱼儿跳出水面,圆圆的荷叶上露珠儿晶莹流转。
毓晏徐徐站起,绛紫色的锦裙迎风飘展,裙上织着的秀丽荷花仿佛在翻吐清香,迷住了岸上行人驻足遥望的目光。
弘羿立在湖畔,吹着夹杂荷香的微风,不禁咏诗抒怀。
“我是武夫,听不懂你的文绉绉。”凌元棣故意打趣。
他呲笑一声道:“叫上毓儿,一起去喝几杯,我请客。”
凌元棣含笑不语,凌府上下早已把他当成凌家的准女婿,认为那是迟早的事,加上凌武寿模棱二可的表态,更加肯定了大家的猜测,只是凌元棣不明白,面对此事时父亲眼中的忧虑,为何要忧虑?他渗透不清,他当然希望妹妹能获得幸福,弘羿对毓儿的情意大家都看在眼里,邑邕城的人也都知贤亲王绝不纳妾续娶,为此毓儿不知道有多欢喜,这也是弘羿向毓儿表明的心意。
“也好,很久没聚一聚了。”他拍了拍弘羿的肩膀。
“侍郎大人怎会有时间理睬在下。”他边吐槽边眺望着湖心中衣袂翻飞的女子,眉目柔情似水。
“你取笑我?”
“不敢不敢!”弘羿大笑。
万福楼的临湖雅室能够将整片若耶溪的美景尽收眼底,毓晏架起窗格,趴在窗沿上俯瞰全景,绕着荷香的清风拂乱她垂落的秀发,醒秋温婉地守在她身侧,这样的画面竟比美景还令人赏心悦目。
凌元棣替弘羿斟满竹叶青,又替自己满上,径自举杯一饮而尽:“还是与朋友一起自在。”他冷俊的面容微显疲倦。
弘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官场如战场,当小心设防,能帮上忙的尽说,我定全力以赴。”
醒秋担忧地望着凌元棣,他也回望她一眼,浅浅一笑,示意让她安心,“多谢,不过我还不至于无能到那种程度。”
“我当然相信。”打小一同长大,他的为人弘羿还是了解的,冰冷的面容下是一颗赤诚的心,冷静果断,让人踏实,曾经他还打趣,若自己是女子一定许身元棣,逗得毓儿和醒秋笑出泪花,着实让凌元棣哭笑不得。
“听说最近沧淄山的盗寇猖獗,兵部作何处置?”
“加紧练兵,一并绞杀,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凌元棣调侃笑道。
“朝廷的事我懒得理会,只管做我的逍遥王。”他把玩着酒杯似笑非笑。
“在说什么呢?”毓晏探回身子,落落大方地坐上檀木镂花櫈,捏起一块松子糕朱唇轻咬,另一只手又捏起一块递给身侧的醒秋,醒秋含笑摇头,她便不容分说地塞入弘羿的嘴里,他被突如其来的糕点堵得一愣,随即习以为常:“没什么,只是聊了聊贼寇,你不会感兴趣。”
“谁说的,国家大事孰人不关心,那贼人也甚是猖狂,听说劫过好几场大镖,势力不容小觑。”
“哟!没料到你也会关心国家大事。”他嘲笑,真爱看她同自己斗嘴的模样,红润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美目圆睁,脸颊恼得泛上红晕,俏皮可爱,比沐浴阳光的牡丹还令人悦目。
“当然,至少比王爷在意不是?为人臣子,本该如此,不是吗?”她礼尚往来嘲讽他,讥诮地笑道。
他自知理屈,翻翻白眼耸耸肩,望向窗外,阳光明媚惠风和畅:“这等天气不上山狩猎多可惜。”
“好主意,很久没练练身手了!”毓晏拊掌应和,急得摩拳擦掌。
弘羿投以鄙视之光:“就你那蹩脚功夫也算得上身手?别笑死人了!”
她不服气地捶了他一拳:“别瞧不起人,邑邕城的各家小姐哪一个身手能比我强,我也算得上女中豪杰的份了。”
“哟哟哟!你还真把你那点三脚猫当回事啊!各家小姐才不屑这等有失女子礼数的活动。”
“礼数?毓晏才疏学浅,请王爷指点。”
“素闻女子腋下夹蛋,不碎不掉,举手投足仍能游刃有余,敢问凌大小姐能否一试?这好像是是检测女子礼仪最简单的方法吧!”弘羿甚是得意,虽说毓晏生得美丽,可骨子里透着贵族小姐们不敢有的桀骜,从小皮到大,没少惹祸闯祸,偏又牵扯他们一起跟着受罚,他以为她这样的个性定不屑于繁文缛节。
凌元棣和醒秋不禁哑然失笑,毓晏更是鄙夷:“醒秋!”她唤了一声。
“是!”醒秋行了个礼退出雅室,弘羿见他们如出一辙的表情本来就莫名其妙,又瞧见醒秋走了出去,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毓晏悠闲地呡着茶,似乎压根不放心上。
不多时,醒秋托着两颗鸡蛋走入,毓晏拿起托盘上的鸡蛋贴着弘羿面前晃了几晃:“王爷看清楚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鸡蛋,要不您掂量掂量。”
他干笑一声:“不用。”说着,毓晏熟练地把鸡蛋夹入两腋,站起身子徐徐施一蹲礼,复坐,握起错金玉筷夹菜试吃,还不忘给凌元棣和他布菜,优雅得体娴熟得让人根本察觉不出异样,她望见繁纹雕花案几上放着一架古筝,走上前,红唇一弯复礼道:“毓晏为二位公子献上一曲,不知可好!”要知道,夹着鸡蛋弹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弹琴讲究指间力道,稍不留意,腋下的鸡蛋便会被收紧的手臂压碎。
瞥见弘羿一脸疑惑,她轻笑,优雅地抚上筝弦,纤细的指尖灵活地在琴弦上托、勾、抹、挑、颤、揉、按、点,奏一曲《渔舟唱晚》,曲音时而温婉,时而激昂,数不尽的风华绝代。曲毕,弘羿仍沉醉在悠扬的乐声中,一脸不可思议。微风从窗外灌入,淡绿色的帘子随风飘动,送来她的肢体馨香。
“公子可否满意?”毓晏望向他,挑衅地笑着。
“在下折腰。”弘羿拱手作揖。
看出弘羿的疑惑,凌元棣笑道:“父亲本对毓儿管教甚微,只要求她掌握基本礼节,这几年却又突然转变想法,对毓儿甚是严厉,别看她小时候皮,现在可能耐了。”
“王爷有所不知,腋下夹蛋只是礼仪中最基本的一种。”醒秋接着话茬说道。
“哦?说来听听。”弘羿饶有兴致。
“还有一种训练女子莲花碎步的基本方法。”她微微一笑:“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说脚系铃镯?”见他摇头:“脚系铃镯便是在脚踝上系上贯满铃铛的银镯,步则摇之发出声响,并且得均匀无杂音,不能过于响亮也不能过于轻微。”
他佩服地看向毓晏,这才发觉为什么她的步姿会这般轻盈,翩然若仙。
“这叫枯燥,我们还得练习静坐,一坐便是好几个小时,纹丝不动,还有静站、静蹲,每一块肌肉都会酸痛到麻木,一点也不亚于你们男子习武的功底,大家闺秀可不是那么容易练就的。”毓晏瞥了他一眼。
看她得意的样子,弘羿赶忙陪着笑啧啧称赞她。“选个日子,咱们去巍峨山狩场猎,怎样?叫上影堂一起!”弘羿找了个空忙越开话题。
毓晏也不再跟他计较,给他一个台阶:“我没问题。”
“我可能不行!”凌元棣叹了口气:“还得加紧练兵,抽不出空隙。”醒秋拿走他手中的酒杯,递上一杯清茶,他心领神会。
“可惜,没关系,我待会儿命人去唤影堂。”弘羿惋惜。
凌元棣嘴唇贴着茶杯很是同情地睇了他一眼:“恐怕你又要失望了。”见弘羿不解他又补充道:“近日宰相大人身体不适,他派往宰相府候命。”
弘羿和毓晏面面相觑,咂咂嘴。“他们不去我们去。”毓晏呷了一口凌元棣的竹叶青,呛得她龇牙咧嘴不住地吐舌头,醒秋笑着取来茶水给她漱口。
弘羿瞅着发笑:“那就这样定了吧!”
回到凌府,毓晏便独自去了趟书房,凝白的葱指在红木雕花门上轻敲几下,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进来。”
她推开门唤了声:“阿爹!”端着银耳参茸恭敬地送到他面前:“阿爹,别累坏了。”
凌武寿乐呵呵地执起瓷碗晃了晃,一股浓重的香气贯入鼻翼,毓晏见他吃的开心,内心也是一阵愉悦:“好吃吗?”
“好!”凌武寿眼角的皱纹更加深刻,他放下瓷碗含笑盯着毓晏:“说吧!又有什么事求阿爹?”
果然是心有灵犀,毓晏稍稍愣了片刻,一脸崇拜:“果真是阿爹最了解毓儿啊!”
“你呀!肚子里有多少坏水阿爹一清二楚。”他宠溺一笑。
“那毓儿就不跟阿爹绕圈了,毓儿想上巍峨山狩猎,请阿爹准许。”她眼神恳切,盘算着如果阿爹不同意,就从芙蓉轩的秘密通道溜出去。
那是在院墙上偷凿的一扇石门,为了能够自由出入而偷偷凿开的,毕竟女儿家只允许呆在闺房寸步不离,虽说凌武寿也算开明,偶尔能放她一会儿自由,但那根本不能满足她。
凌武寿自然了解女儿的性格,不愿被礼教束缚,却也不免为她担忧,他并不反对她狩猎,只要安全,这也不失为锻炼意志和敏锐度的方法,所以对于她的请求一般都能答应,“与谁结伴同行?”
“本是与哥哥、王爷和影堂,可是哥哥和影堂又事务繁忙不能抽出时间。”毓晏如实禀告,心中窃喜,
凌武寿突然神色一冷,把毓晏吓了一跳。
“不行!”
“为什么?”毓晏惊叫。
“孤男寡女,成何体统!”他当然知道毓晏和弘羿的关系,只需捅破纱窗的明了,他也很矛盾,也算是看着弘羿长大的,弘羿的为人他深信不疑,只是······每每弘羿有意无意向他暗示提亲一事,他都极力圆滑地避开话题,瞧着那孩子的失望,他也不好受,可他也是身不由己,若是毓儿嫁给弘羿,他深信毓儿能幸福,能安稳地生活一辈子,可是······果真天意弄人,他又何尝忍心。
“阿爹!毓儿束发戴冠,没人会知道毓儿的女儿身。”但凌武寿执意不肯让步,气得毓晏以绝食抗议,凌武寿依旧毫不妥协。
她只好改变策略打算从密门偷跑出去,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发觉,这次狩猎连侍从都不能带,一切都要简单低调,弘羿听完她的计划一阵后悔,就不该挑起她狩猎的兴致,本想拒绝,但看到她噙着泪水的委屈模样又不忍,尽管知道她那样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可仍然没有办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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