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伺候与陪伴
“卫宪雩,我决定从下周一开始就重新开启美食博主的工作了。”
睡醒后已经是下午,卫宪雩一睁眼就听到徐颂扬这么自言自语。
说是自言自语,但卫宪雩分明听到他的名字了。
要是他不醒,徐颂扬就打算这么喊着他的名字说下去?
“你干呗,好好干……”
卫宪雩揉了揉眼睛,补充道:“少吃点。”
徐颂扬躺下来和他枕同一个枕头,刚一开口就被卫宪雩肘击腰侧。
“起开,压到我头发了。”
“哦哦。”徐颂扬爬起来把卫宪雩的头发全部拨到一边,躺回去,“你之前说的话我都记得,所以我打算换种风格。”
“哦?什么?”卫宪雩身子不动,斜眼看着他。
“测评博主,你觉得怎么样?一周两次的频率,其余时间合理分配,我是打算用来健身的。”
卫宪雩觉得他说得对极了,鼓舞道:“你还可以去探店啊,你找餐厅的天赋是不错的,你懂我说的吧。”
徐颂扬想到第一次和卫宪雩吃饭时的乌龙与窘迫,脸颊烧了起来:“这么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
卫宪雩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哈哈。”
“我觉得那家餐厅意义重大。”徐颂扬持着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他。
卫宪雩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别说。”
徐颂扬撅了撅嘴亲吻他的手心,“我还得再想想其他路线。”
卫宪雩收回手前拍了他一巴掌,双手交叠在胸前,问:“你不可能一直做吃播吧?”
“还没决定好。”徐颂扬说,“我原本是打算赚够启动资金后创业的,但昨天和分公司的总裁叔叔吃饭,他劝我回去帮衬我老爸。那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的心血,无论我创业成功与否,都是要回去的。”
“既然如此,趁现在还年轻,你就好好干互联网吧,积累一定粉丝量后转型,比如‘总裁的一日生活vlog’什么的,现在也很吃香。”
这又触及到徐颂扬的网络盲区了。
卫宪雩嫌弃道:“你到底上不上网?”
接着他就叹了口气:“不过,你接管公司之后肯定忙得头打后脑勺,不懂也没事。”
卫宪雩说得很对,搞互联网的不上网怎么行!
“我知道了,我回去学学。”
“知道个鬼。你省点钱就不错了。”卫宪雩一想到那个527万的耳坠和价格不菲的项链就头疼:“你对花钱有概念吗?”
“我手里头够花就行了啊。”
“那你赚钱干嘛?”
“花啊。”
“……”
卫宪雩被噎出火来了,但徐颂扬说得又没错,而且还挺对。
“其实我有钱的。”徐颂扬朝他笑了一下。
他好像摸到了卫宪雩心里的顾虑,因为吃播赚的都是身体钱,特别是他刚开始做吃播那会儿,每天吃得胃胀腹痛,虽然有钱有流量,但对身体的伤害也是等量的。
他也是健身减肥之后才恢复到了健康的饮食习惯,却发现一个与他相反的不健康饮食方式:不吃。
那个不吃饭的人还暗戳戳地关心他。
徐颂扬手撑着下巴,深情凝望着满头问号的卫宪雩。
卫宪雩会不会以为,他伪装得很好呢?
“我养得起你。”徐颂扬说。
卫宪雩踹他一脚:“谁要你养?”
“那你养我吧~”卫宪雩把头靠过去。
“我靠你蹬鼻子上脸!”他任由徐颂扬枕在腿上,手指在他的短发里穿梭。
下午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仿佛能将人融化,徐颂扬闭上眼睛,自然地牵起卫宪雩搭在他额头上的手,闻他的手腕,空气里仿佛弥漫香甜的棉花糖的味道。
“看电影吗?”徐颂扬问。
“你想看什么电影?”卫宪雩侧身翻出床头柜里的投影仪:“家里刚好有投影仪。”
徐颂扬兀自笑了一下,抱着枕头挪到卫宪雩旁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小鸟依人:“喜剧电影吧。”
卫宪雩关上窗帘,房间陷入朦胧的昏黄色之中,亮度刚好适合投影。他找了部93年的经典喜剧电影,两个人自然地靠在一块儿。
“饿吗?”看了一会儿,卫宪雩问。
“不饿,你饿了吗?”
“没有。”
徐颂扬很少看喜剧电影,看得津津有味,每一个笑点都不错过,很给面子地捧腹大笑。卫宪雩却一点看电影的心思都没有。
这部电影他看了很多遍,但这不是他走神的原因。
他第一次不是一个人看电影,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兴奋,让他有些眷恋,又让他有些害怕。
独处的时光他很珍惜,一个人也能做很多事情,但徐颂扬在他的生活中留下的一点一滴的痕迹打破他恪守了二十多年的常规。
他正好印证了两个人看电影也不错,有人陪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可以后呢?
“我会一眼找到你。”徐颂扬突然说的话打断了卫宪雩封闭式的自我消耗。
卫宪雩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徐颂扬的眼睛充满了迷茫,复杂极了:“……什么?”
前路的艰险,他怎么敢去赌呢?
人心,能被背叛几次伤过几次呢?
卫宪雩已经达到了最大额度地给予,可无一不伤痕累累。
徐颂扬无端被他的眼神刺痛,下意识地抚摸他的头,喉咙一片苦涩:“我说,我会一眼找到你。”
电影播放到结尾部分,卫宪雩看着主角走向幸福的终点,眼眶一下湿润了,“如果真的有20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你还会认出我来?”
“不一样的。”徐颂扬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得有些温柔:“你是不一样的。”
卫宪雩扑哧笑了出来,可也只是笑了一下而已:“我不相信。”
徐颂扬也笑了一下,依然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隔阂也没有避障:“没关系啊。”
卫宪雩一边叹气一边捂着肚子笑,笑岔了气后他目光似乎有些空洞地目视前方的白墙,呢喃:“你为什么赶不走呢?”
他说得是那么得小声,可徐颂扬还是听见了,“人是赶不走的。”
卫宪雩侧头,闻到来自他头发上的香味。徐颂扬在这时也抬起头来,睫毛相擦而过,彼此晶莹的仿佛汪着一池水的眼珠对望着,如果空气可以传送内心的话语,那么在心灵上,这一眼,是无可替代的一眼、是之死靡它的一眼、是无可复刻的一眼、是围墙土崩瓦解的一眼。
“电影……”卫宪雩在漫长的、闲静的沉默后,对再度开口时的口气斟酌再三,而徐颂扬在昏暗光线里闪烁的眼睛好似在问他,也在重塑他: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那么一刻,或是一个人,让你短暂亦能长久地摘下面具,卸下盔甲呢?
卫宪雩牙齿发痒,想要咬住什么坚硬无比的东西发泄,可堵在嘴里的话,难道不如钢铁坚硬吗?
“电影好看吗?”卫宪雩以极其稀松平常的口吻问,如同海洋深处遵守生存法则的杀戮对平静深沉的海面永远造不出动荡影响。
“好看,很搞笑。你看过很多遍了吧。”徐颂扬说。
“没事就会看一看。”
徐颂扬意识到,卫宪雩“没事”的频率并非“偶尔”而是“经常”,他不自觉地簇起眉,而脸上赘肉少去之后,眉间的山峰不似初见时险峻了。
“你再皱眉,老了就有纹了。”卫宪雩伸手想压平,最后只是搓搓手指。
徐颂扬心灵眼快,握着他的手带到额头上,用光洁的额头抵贴他的手背,“现在没有在皱了。”
卫宪雩心情复杂,刚要说话,面前就赫然出现徐颂扬放大几倍的脸——徐颂扬的额头又转移到卫宪雩的额头上的,高挺的鼻梁和卫宪雩不分上下地胶着。
卫宪雩看不见徐颂扬的表情,眼前同样有一双黝黑的眼睛,憨直深邃,卫宪雩听见他近得缥缈的声音:“你再皱眉,老了也会有纹的。”
“我可以和你一起变成老人。”
卫宪雩动了动唇,莞尔一笑:“你这方法很蠢。”
“但我们都会变老,对吗?”
“应该不会。”卫宪雩没打算活到老了的那天。
“如果你老了,你会后悔今天没有改变点什么吗?”
还有“如果”呢,难题怎么会这么轻松就被卫宪雩解开。
“会。”卫宪雩连一秒犹豫都没有就报出来答案:“用80年的经历看待20岁遇到的问题和审视20岁处理、解决事情的能力,无论怎么样,都会后悔的吧。”
“可那时我们已经老了。”卫宪雩飞快地笑了一下,“有后悔的时间,应该早看开了吧,毕竟已经无力回天。”
“我们只是在讨论这个问题,但其实,要后悔,根本等不到老年。”
改变需要时间,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走满了遗憾和忏悔,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时间的流逝里改变、遗憾与忏悔。
徐颂扬从这段话里读出了卫宪雩的无奈和自己的年轻,他没有经历过很多孤独的时刻,也不知道卫宪雩的孤独是何种意义上的孤独,有些人在尝过甜头以后是吃不下苦头的。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他身体周边逐渐硬化顽固的茧,无懈可击。
所以理解他在热闹中的孤独,太简单也太容易了。
接近不了他,就无法化解他们之中最本质的隔膜。
归根结底,不是徐颂扬赶不走,而是他根本没想过走。
两个人躺下来,一起望着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天花板,卫宪雩忽然说:“你干嘛不回你自己家?”
“有点……”徐颂扬眸光一闪,他何曾没有经历过太多孤独的时刻!他何曾不是尝过甜头后舌头发苦的人!
每逢回到家中,看着孤清无人的“家”,他难道不是孤独的吗?
和卫宪雩在一块儿,他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自己的家”,他们之中并没有割舍不掉的血缘,而是爱,纯粹的爱构成的两个人的小家。
每当目的地是这儿的时候,徐颂扬都会产生一种陌生又强烈的想要赶紧踏进这个家门的心情,与回卫宪雩口中“他的家”意义大不相同,或许因为他知道即使关了灯,身边也是有个伴的。
卫宪雩大脑放空:“有点什么?”
徐颂扬不假思索:“会想你。”
两个人的姿势出奇地一致:平躺在床上,两手交叠在腹部,格外安详。
“有病吧你。”卫宪雩上半身不动,下半身用脚踢了下徐颂扬的小腿,猫挠似的。
“现在住在你家不合适,我待会儿就走。”
卫宪雩空空道:“哦。行。”
“你都不留我吃晚饭?”
卫宪雩认真思索了一番:“冰箱里还有一条冲泡奶粉,你喝不?长个儿。”
“你还喝奶粉?”
“不是我买的。”
言毕,就见徐颂扬大幅度翻了个身,像跟床有深仇大恨似的,鼻腔里发出呼噜呼噜发动机似的声音。
卫宪雩闭目养着神,身体随着身下床垫的晃动而晃动,清心寡欲被他给晃散了,摇没了,他一下子着了:“我这床垫刚换的。”
“我送你更好的。”徐颂扬翁里翁声地说。
卫宪雩火的时候天塌了也不顶用,弹射起身推了徐颂扬一把:“我差你一个床垫?换来换去麻烦死了。”
徐颂扬瞬间被哄好了,把翻过去的身重又翻回来,动作之轻柔:“我也给你买奶粉。”
“什么啊。”卫宪雩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那奶粉是邻居大娘看他瘦不拉几从孙子那薅来几条送他的,这人又在犯什么毛病?
卫宪雩对那天大娘孙子的哭嚎印象深刻,有时想起来冲一杯喝完好睡觉,上一次喝是什么时候来着……忘了。
“你不是饿吗?喝不喝?”卫宪雩烦躁地拧了一下眉。
“你给我泡吗?”
卫宪雩抓起头下的枕头往徐颂扬身上掼:“我还给你尿呢!爱喝不喝!”
“那我自己去泡。”徐颂扬怀里抱着卫宪雩飞过来的枕头,跟蚂蟥吸血似地吸取枕头上的香味。
“你吃枕头呢,给我拿过来。”卫宪雩把枕头抢回来垫回脑袋下面:“把外卖拿进来,我饿死了。”
说完,徐颂扬就从床上下来,一路小跑去给卫宪雩拿外卖,送到床上的时候是热的,卫宪雩捂着饿扁的肚子爬起来,“你用微波炉热过了?”
“凉的吃了对胃不好。”
卫宪雩撕开汉堡外面一层的包装袋,一时间油香四溢,卫宪雩疯狂细嗅着,空了一整天的肚子咕咕叫唤,激发出一口吞下一整头牛的潜力。
趁卫宪雩大快朵颐的时间,徐颂扬又去厨房用可以直接喝的饮水机冲泡一杯热牛奶、用冰箱里可以直接吃的水果切了个不太好看但技术过关的果盘。
卫宪雩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喝完对着杯子发愣,“这不是泡给你的吗。”
徐颂扬笑着收拾掉他吃完的包装袋,摇摇头没说话,拿起另一个未动的汉堡吃起来,另一只手时不时捏起一根软掉的薯条沾番茄酱喂给他吃。
卫宪雩对薯条的状态没有要求,软的硬的热的冷的都能接受,吃得八分享受。
有人伺候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但他毕竟不能被伺候一辈子。
而他也不能伺候他一辈子。
可以的。
卫宪雩问都不问这个乐意伺候他的人就全票否决了徐颂扬的决心。
如果他善于使用他的嘴,就会得到徐颂扬的几乎颠覆他对人类认知的答案。
爱的力量与感染力,真的太可怕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