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万山归途

作者:君子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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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祭


      这件事越来越玄幻了,这座小斗像个压缩包,解开一层又一层,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完全背离了小花最初要填平坟墓搞房地产的初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的直觉告诉我,后面的事情要麻烦了。

      我们七手八脚地把盗洞掏大,这是我们本行,活干得十分漂亮,下面的夯土全是青膏泥和白膏泥,很快,地上堆起了山似的土堆,我们浑身是土,热气腾腾。

      洞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墓室底部被彻底破开了,我和胖子一会敲盆,一会挖土,刘丧就坐在棺床上,干净清爽,戴着耳机指挥我们,往左,往下。

      胖子气的啊,咬着牙一个劲的骂:“这臭小子还以为咱给他挠痒痒呢,等出了斗,屎我都给他打出来——”

      我站在齐腰深的坑里,一边抡铲子,一边祈祷千万别挖到水层。

      一边暗暗下决心,吴山居现在做大了,老子名声在外,我不能总是当年的个体户心态,以后得像三叔当年一样,出门带伙计。

      第一副骸骨被闷油瓶带了出来。

      这是一副男性骨骼,土里没有防腐条件,已经完全白骨化了,跟夯土压成一体。

      他接着启出一个完整的头骨,捧给我看,我跟它对视,脑子里嗡的一下。

      骷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大嘴,整个下巴完全脱臼,嘴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缺氧窒息,活埋死亡,跟我在幻觉里看到的仪式一模一样。

      看牙齿的留存程度,这人很年轻,远不到寿命终结的时候。

      穴坑越深,挖出的人骨就越多,长年累月压在地底,已是破碎不堪,有的眼眶错位,有的只剩下两排牙,有的直接压烂成了一堆骨渣。

      看这种尸体非常难受,我们倒斗的都不怕尸体,但大量压扁变形的同类放在一起,似乎会触发人类基因里的避险本能,恐怖谷效应达到最大,有一具躺着的骷髅,脖子180度拧向后方,眼窝朝向我们,嘴巴张开,一脸僵硬的笑。

      我和胖子负责挖,闷油瓶负责拼。

      一副、两副、三副……地上摆满了,棺床也摆满了,后面实在摆不开,就只保留头骨,把其它骸骨堆在一起。

      一转眼已经挖出了整整十九具。

      几乎全是男性骸骨。

      狭窄的墓室现在堆满了黄黑的人骨,到处都是破烂的头,断裂的脊柱,胸骨,腿骨,手和脚,填满土的眼眶,残缺的下颌,一张张巨大的嘴,好像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呼救呐喊。

      一时氛围非常压抑,胖子也不说话了,我的心一阵阵发沉,不知道底下还有多少,这他妈的是万人坑,谁在自己墓里搞一个万人坑!

      黑瞎子告诉我,使用仪轨维持的阵法,仪轨越复杂、越庞大,影响力就越强,如果与死者有关,使用的尸体越多,阵法就越难破除。

      比如尸骨成山的古战场,就是天然的尸阵,一旦地脉风水循环不畅,会形成相当凶煞的地气,峡谷鬼哭,阴兵过道,雷雨天兵戈复现,路人要是不慎深入其中,遇上鬼打墙,有去无回也是常事。

      而我们下的这个墓规格小,有东西也成不了气候。

      我这时已经默默把他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

      冤有头债有主,盯上我们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被我们一折腾,一定彻底启动了。

      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说咱们得赶紧出去,太他妈邪门了,这明显不是咱处理的了的状况,咱得搬救兵,我认识几个全真派的道长,回去我就备上厚礼挨个拜访。”

      我没注意听他的话,一块块摆弄那些骨骼。

      “你看,这些人死得不对劲。”

      胖子怒道:“谁家好人被扔去填地基,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我是说,这些人死得非常惨,远远超过我们可以想象的惨。”

      我拿出一段脊骨:“这个人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这里断口整齐,是被利器劈开的。”

      “这块被火烤过,这个人是被烧死的。”

      “还有这块。”我端详着一块乳黄色的头盖骨,“脱脂了,这个人的头被煮熟了。”

      我想起那句我的头在汤里,胃里的汤快要涌到喉咙口。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我居然现在才想到。

      胖子直吸凉气:“这是殉葬坑吧,抓这么多人殉葬做诅咒,怪不得严防死守不让人挖坟,这墓主原来有虐杀爱好,是个连环杀人狂,他怕东厂锦衣卫。”

      “不是殉葬。”我轻轻道,“这里也根本不是墓。”

      “我们从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闷油瓶已经不关注满地的骸骨了,他轻轻触碰墙上的壁画,接着拔出短刀,刮开大漆,用手指捻磨落下的粉末。

      那些壁画初看平平无奇,损坏的也很严重,我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有所发现。

      “吴邪。”他拍掉手上的灰,道,“紫光灯,照一下。”

      我们做手串文玩生意,随身带紫光灯,如果东西被胶修补过,紫光灯一照就会发生荧光反应,南红、海黄、绿松石等都是重灾区。

      紫光灯也能让一些特殊的矿石散发荧光。

      原始时期的猎人把发光属性的矿石磨成粉末,制作岩彩,当灼热的阳光褪去,夜幕降临,一整面山壁都会变得流光溢彩。把它藏进书画颜料,就能用作古老的密码。

      手电都被关闭了,暗紫色光芒照着墙壁,藏在壁画里的矿石粉末发出白色冷光,荧荧点点,扭曲变幻,组成流淌的古老文字,文字化为咒语,从地面到天顶,四面八方,天罗地网,穿越晦涩的时空,幽幽而来。

      卜辞——

      我仰头看向墙壁,充满了面对巨大谜题的绝望感,这他妈是卜辞!

      绝无一丝可能出现在明墓里的甲骨文。

      胖子无意识的张着嘴,已经吃惊的说不出话了。

      我用手抚摸墙壁,因为太荒诞,我竟然笑了,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可它就这么不可思议的存在着。

      范铸青铜、岩彩壁画、阴森凶煞的俯身葬、原始而狰狞的石刻墓俑、那些永远无法消散的生魂。

      它们已经努力的提示过我了,我竟然现在才懂。

      我指着发光的甲骨文,给大家解释。

      “这个字是卯,你们看它的形状,意思是把人剖成两半,用来祭祀。”

      “这是烄,代表用火烧人,是一种求雨的仪式。”

      “这是坎,左边是土,右边的图案是一个蜷缩着的人,意思把人活埋进土坑祭祀。”

      “伐——用戈砍掉人头,报——把人头放进鼎里烹。”

      “这是示,你们看笔画的走向,代表祭祀的高台。”

      我对殷商文化研究不多,但是古文字领域,作为一个C9出身,曾经做过拓本生意的奸商,我过目不忘,所向披靡。

      “这是人祭。”我道,“殉葬和祭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殉葬服务死者,本意是为了让逝者安息和福泽后代,祭祀则是借助仪轨暗通鬼神,这里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要邪恶的多。”

      “这里的建造者,一位活跃在明朝前期的变态,他在试图复原殷商王朝的活人祭祀,把人当做牲口敬献给神明,换取不该获得的力量。”

      “这是他的道场,是他的实验田。”

      现有的线索全都串起来了,怪不得这里有结果悖论,怪不得有所谓的理想认同,怪不得幻觉里的人那么痛苦,所有魂魄都得不到安宁。

      我的先决条件错了,就不可能用二分法推出正确的结果,这根本不是墓,所以不符合任何丧葬仪制。

      怪不得我们找不到仪轨,这整座墓就是仪轨本身,这里的一切死者,包括三位所谓的墓主,都惨死于他人之手,都是祭品,是人牲。

      殷商时代,以残酷的人祭人殉而闻名,商人把虐杀当做祭祀的必经仪式,甚至大量烹食人牲。

      在这里我不想赘述恐怖残忍的杀人行径,我最感兴趣的是,大规模的祭祀行为,除了生产力低下无法,养活大量战败国俘虏这样的道理之外,我们的祖先到底通过祭祀,和神明进行了怎样的对话,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人祭在历史上留下的记录很少,有现代人认为,那个时代因为过于残暴荒蛮,可以是血脉的萌芽,但不能称之为华夏文明的开端。

      周王朝以礼治天下,几乎销毁了前朝的全部记录。

      这里的建造者,他为什么不惜花费大量的代价去复原数千年前的蒙昧文明,他布置的愚神戏鬼阵法,又在祈愿什么?

      祭祀是最原始的阵法。

      从原始社会,人们就开始祭祀神明,献上珍贵的祭品,表达对神和自然的顶礼膜拜,实现心底最深的渴望。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自古杀伐征战之前,必先祭祀上天,获得振奋之力。

      我想,我和闷油瓶之前感到的那种荒唐又强烈的交合欲望,可能也是这里祭祀仪轨的一部分,我知道有的原始部落有生殖崇拜,在远古时代人与自然的搏斗中,繁衍是关乎种族存亡的大事,甚至有一种特殊的淫祀,巫祝以神的名义选选择青年男女,在盛大的祭祀典仪上公开□□,祈求祖先之神赐予部落更多、更强健的孩子。

      这是被选中的人神圣的职责使命,是人类强大生命力的宣告,跟我们现在的认知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持不住,被那种超自然力量挟持着完成了仪式,丢人不说,废弃数百年的祭坛有了新的祭品,力量可能会陡然增强。

      ——我这邪门的体质,摸哪哪起尸就算了,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神明会对我可怜的性生活感兴趣。

      总之,这里的典仪依旧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以骸阵的形式报应在我们身上。

      我很讨厌攻心的东西,就像在天下第二陵那次,我的性格让我很难摆脱它的影响,闷油瓶作为他们奇葩家族的继承人,也有他的弱点。无论这里的动机是什么,它潜藏的巨大阴谋,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能力。

      胖子问我:“咱怎么办?”

      我道:“撤。”

      “你的意思是,咱不管了?”

      “管得了吗?”我道,“按你说的,买箱茅台送黑瞎子,再给小花服个软,让他们去想办法,瞎子擅长处理这种事,钱咱退了,这事咱们搞不定。”

      胖子仍不相信:“天真,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刨根问底已经不是我的风格了,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叹气,“我最近心灵遭遇重创,要回雨村休养,修院子,不解谜。”

      刘丧抬着薄薄的眼皮,眼神很冷:“那石俑的诅咒怎么办?”

      我也冷冷地看他。

      “不是所有事都值得老子牺牲,你回去找你东家,他保你。”

      我满头是土,嘴巴里一股苦味,刚才不知道吞了多少混着尸骨的烂泥,我的指甲劈了好几个,指甲缝里都是灰,胖子也好不到哪去,我看着刘丧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模样就来气。

      老子当后辈的时候比他可爱多了,我那时候真心实意地盼着每个人好,害怕每一个人受到伤害。

      我异常疲倦,肺里难受,扒拉开尸骨,翻上馆床坐着休息,轻轻踢了下闷油瓶的小腿,“咱们回家。”

      刘丧一下子变得很愤怒,提高了嗓门,红着眼睛冲我嚷:“吴邪你有病,到这份上了你说不管就不管了,你凭什么不管,有你这么夹喇嘛的吗?”

      “老子仁至义尽,你别跟我论道上的事,老子退休了,不守江湖道义。”

      他气得发抖,满眼血丝,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不让他,抽出大白狗腿,撩起衣摆擦刀刃,慢慢道,“与其跟我掰扯道上的名声,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折在这里,诅咒的债就算还了,现在三对一,这里多一副尸体,没人管。”

      “比被石俑追杀利索多了,我甚至不用给小花和瞎子解释。”

      同行倾轧是道上大忌,刘丧怎么都想不到我拿这个威胁他。

      这臭小子还是嫩,不少人会被我与人无害的外表骗了,忘了我当年在沙海计划里的风采——我们是□□,我们欺负人。

      “吴邪你他妈——你她妈的简直是个无赖。”

      我作出无辜的表情:“那你报警吧。”

      刘丧两眼喷射怒火,他往两旁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可用的东西,拎起手边的登山包要往我身上砸,胖子眼疾手快,撸袖子就要干他,但刘丧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提着包,反复掂它的重量,接着把包抱在怀里,拉开拉链,缓缓掏出了一件东西。

      它被闷油瓶的T恤包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玩意很沉,一层层打开,竟然还是那只石俑。

      胖子骂了句我操。

      被我们送回去的石俑,回来了。

      刘丧的脸一片惨白,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影响,俑人脸上冷冰冰的笑更加明显,千军万马画上去的符变成了一种很难看的黑色液体,散发着恶臭。

      这东西,在嘲讽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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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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